凤惜辞（上）：故剑情深

　　公元前七十三年冬，常惠领西域各国二十万大军并赵充国、韩增诸路三十万精骑兵在燕支山一举大破匈奴单于四十万主力。战后，匈奴余部分别向西、向北遁逃，不久又发生了五单于争位事件，匈奴从此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内讧。困扰汉朝百余年的匈奴边患，终于在汉宣帝时期得以彻底根除。
　　捷报传来，举国沸腾。
　　“大皇帝陛下万岁！汉军威武！”长安城的国人纷纷走出家门奔走相告，连绵不绝的欢呼声充斥街头巷尾。
　　霍光从驷马安车里探出头来，紧锁眉头、神情凝重地聆听着庶民的欢呼，沉沉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天子身上毕竟流淌着孝武皇帝的血液……唉，天意也！如今他根基已稳，老夫恐是再也难以撼动了！”
　　承明殿上，刘询头戴冠冕、身着御服，神情庄穆却自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通过此次伐匈大战，刘询的威望不论在民间还是在朝野中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涨。外堂，有一批诸如赵充国、韩增等效忠皇室而又握有军权的实力边将拥护；内朝，则有诸如丙吉、魏相等能臣暗中襄助。可以说，朝堂中已经隐隐形成一股直接效命刘询的势力集团。
　　“诸位爱卿！此次大捷可谓扬我汉家志气，一举扫除了百余年来的和亲屈辱！”刘询神采奕奕地从御榻上站了起来，笑意暖暖地俯视着众臣。
　　“陛下英明神武！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倒在地，山呼声响彻殿堂。
　　刘询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此战非朕一人之功，幸奈天下万民上下同心、大汉将士浴血杀敌。”说着，大袖一挥便朝书吏授意，“拟诏：大赦天下。赐天下人爵各一级、孝者二级，鳏寡孤独高年布帛，租税勿收。草拟毕作速布告天下。”
　　“诺！”
　　“陛下圣明！”朝臣们又是一阵山呼。
　　霍光脸色突兀变得凝重了起来，在心中不由地钦佩起刘询手段之高超：通过此举，既振奋了国人又获得了民心。其雷厉风行的果断作风，倒让霍光恍惚看到了孝武皇帝曾经的风采 。
　　制诏下达后，刘询便又目光炯炯地觑向朝臣，“如今匈奴遁逃，西域混沌无主。众卿以为当如何处理西域诸国事宜。”
　　“臣启陛下：西域距我大汉万里之遥，其地荒莽偏远、民风野蛮彪悍，非王化之地。臣以为当可放任自流、任其自生自灭。”张安世捧笏上前侃侃回道。他向来排斥西域，此次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站了出来表达反对意见。
　　刘询神色平淡并没表示意见，便将目光落在了苏武身上，“苏卿北海牧羊十九载，对匈奴、西域必有颇多耳闻。不知您有何见解？”
　　年迈的苏武已是满头白发苍苍，黝黑面膛上刻着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皱纹。他步履蹒跚地从朝班中走了出来，神情矍烁地高声应道：“老臣以为当在天山设立幕府，一是便于西域各国与我汉朝沟通联络，二则可有效防止匈奴势力卷土重来。”
　　刘询抿唇笑了笑，虽嘴上没有说话但心中却对苏武的答复甚为满意。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表示认同而是恭敬地向霍光讨教意见，“大将军，以为典属国所言可行否？”
　　霍光虽权倾朝野却是难得有见识，但凡有利于国家的大政方针不管提出意见者是敌是友，只要他认为可行必是无条件给予支持。“臣以为苏老所言完全符合我大汉长治久安之策。西域虽偏远，然追根溯源却也与我大汉同宗。今西域各国既已解除匈奴之患，又仰慕我华夏文明如盼甘露。当此之时，我泱泱大汉当怀远四夷以开王化，设立西域幕府却是时势之需。”
　　刘询见霍光如此开明，先前的些许担忧不禁一扫而空，心中便油然感佩起了霍光的胸襟。他满面春风地朝霍光点头致意，便向群臣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臣见霍光已经首肯，便不约而同地回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臣等附议典属国之见！”
　　“好！便是这般！”刘询英气勃发地坐回榻上，“朕之意，待大军班师后便在天山设立都护府，管辖西域诸国事宜。”
　　“陛下英明！”朝臣们亦是神采奕奕地附和。

　　椒房殿内，谈笑风生。
　　许广汉和许夫人趁着举国欢腾的日子，到了皇宫来看望许平君，准备共同迎接他们第二个小外孙的降临。
　　“要说我这皇帝女婿可真是能干。外打匈奴、内安庶民，咱老百姓的日子可真是越来越好过了呢。”许夫人现在每每说起刘询，便笑得合不拢嘴。
　　沈芊辰笑着打趣道：“许大娘，还是你眼光好呀。若是当初你没同意平君和陛下的婚事，现在当如何呀？”
　　“哎呦！沈丫头你就别取笑你大娘了。”许夫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也多亏了你当时撮合，要不然呀指不定我和你许大叔现在躲在哪个角落哭呢。”
　　一句话，逗得满堂哄笑了起来。
　　刘奭似乎也听出了什么名堂，跟着也咯咯地笑个不停，胖嘟嘟的小圆脸笑得肉直打颤。
　　“我的小外孙，你笑个什么呀？”许广汉满是疼爱地抱起了刘奭，便将脸凑上前去猛地亲个不停。
　　刘奭被吓得嘴一撅，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你这个老头子，看把我家奭儿吓得。”说着，便伸出手要将刘奭从许广汉怀中抢抱过来。
　　许广汉却硬是将刘奭搂在怀里，偏就不给夫人抱。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任谁也不愿退让。
　　沈芊辰笑着走了过来，刘奭便哭着鼻子张开双臂嘤嘤啜语，“姨姨，要抱抱…我要母后…”芊辰将刘奭抱了过来，放在许平君跟前笑着对满脸不悦地二老说道：“平君快要分娩了，以后的日子啊你们就一人抱一个，谁也不用抢咯。”说着，便看着许平君嫣然一笑。
　　许平君脸颊倏地绯红，羞赧地低声呢喃了一句，“芊辰阿姊，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沈丫头说得对，到时我抱小的，夫人你就抱奭儿。咱谁也别争！”
　　“我偏要抱小的！”许夫人倒是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两人便又不依不饶地打起了嘴仗。
　　许平君和沈芊辰笑看着他们就这样吵闹，嘴角不禁也洋溢起了笑意。过了一会，刘奭便困倦地在许平君的怀中熟睡了过去。
　　“父亲，麻烦你和母亲将奭儿带下去歇息。我和芊辰阿姊有些话要说……”
　　许广汉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刘奭从榻上抱了起来便退出了寝殿。
　　待许广汉他们走后，许平君拉起芊辰的手语气舒缓地说道：“阿姊，平君有件事情要拜托于你。”
　　“平君，我们是好姊妹嘛。如何这般见外，有什么事情便直说了。”
　　许平君微笑着点了点头，“临近冬日大朝，陛下政事繁多。我担心他一旦忙起来便会废寝忘食，所以我是想拜托阿姊陪在陛下左右替我多加照料。”见芊辰面露顾虑，她便着重点道：“阿姊聪慧过人，我听陛下说过你常能替他排忧解难。所以，我的意思是希望阿姊能多多帮衬陛下。这样子，我也好安心养胎呀。”说着，她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这事你跟陛下提过吗？其实，我无所谓的啦……”显然，沈芊辰还是有些放不开。对于许平君隐隐暗含的撮合之意，她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嗯！”许平君很诚恳地点了点头，“陛下当然很乐意啦。其实呀，他很想让你过去帮忙。只是呀，他脸皮薄、倒是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呢。”
　　沈芊辰莞尔笑着思忖一番，终于点头应允。

　　西域的大政方针商定下来，刘询心中顿时轻松了些，现在只待汉军班师回朝庆贺。“大将军，赵老将军他们准备何日班师？朕好去郊迎我凯旋之师。”刘询为表示没有亲政意思，便要求将一切军国消息先行报于霍光知晓，自己倒是后知后觉了。
　　“禀陛下，老臣接到赵充国奏报说西域三十六国均表示有意派使节随我大军入朝觐见大汉朝皇帝。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消息一出，朝堂上立刻炸开了锅。臣工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竟是异口同声地奏道：“万邦来朝，此乃盛世气象！望陛下恩准！”
　　刘询倒也沉得住气，心中已是激动万分，面色却平静若水，便又恭恭敬敬地向霍光讨教，摆出一副凡事没有主见的姿态。“大将军，敢问您的意思是？”
　　霍光顿时面色生光，对于刘询放低姿态处处征求自己意见的做法，他倒很是受用。不管眼前坐在御榻上的小皇帝是否出于真心，但他这么做至少向朝臣们释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霍光依旧是大汉的股肱，皇帝仍然承认霍光的地位，任谁也是动摇不了的。霍光先前的担忧顿时消弥，他昂然走上前来高声回道：“老臣以为不仅要予以恩准，而且在礼仪上应当一切遵照诸侯规格。这样，既彰显我大汉怀柔四夷的决心，又不失大国风范。还望陛下斟酌！”
　　“好！”刘询竟是想也没想地便拍案而起，“即刻拟诏，晓谕赵充国、韩增所部一万人马改为仪仗先导，护送西域各国使节，一切车仗符节均按照诸侯规格。”
　　布告传晓下来，举国振奋。上至皇室下达庶民，都在忙碌着迎接大汉建国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冬日大朝。但，与此同时一场宫闱阴谋也在隐隐酝酿开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