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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
镂空百花缠枝铜炉里的熏香袅袅地没入空气中,日光透过窗棂映在雪色纱帷上,像是被细细筛选过变得十分软和。
何曼在听到打更声的时候就醒了,她愣愣地盯着绣着繁复螺纹的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有些回不过神。
这里不是何家......何曼伸出手,那是一双白皙纤柔的手,全然没有平日在家做过粗活的茧子。她有些发懵,还以为这是在梦里,忽然闻见外头有零星的说话声,她立马屏息仔细聆听。
“诶,你说,大小姐是真晕还是假晕啊?这都两天了还没醒过来。”满娥瞅了一眼内阁,透过门楣上的珠帘向里望去,隐隐约约能见到梨花白鲛丝帐里安然地躺着一个人。
满瑛懒懒地坐在锦墩上,听了满娥的话嗤笑一声:“管她真晕假晕。出了这档子事,换了我,不晕也得装晕,起码能在这里再享几日福啊。”
她又瞥了一眼满娥,“还有啊,里头那个哪里还是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货色,当了这么些年的小姐,真是便宜了她。”
满娥见她声音大起来,飞快地往内阁望了一眼,见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松了口气便赶紧拉了满瑛一把,轻声说道:“我晓得,你小声点儿......”
“怕什么,这屋里就我们俩了,那个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又能听见什么。”满瑛皱眉甩开满娥的手,瞟了一眼内阁,一脸满不在乎,“我最看不得你这性子,怕这怕那的,成不了气候......”
满娥听得心里不忿,木着个脸讥讽:“就你性子好,就算是个家生奴,那也不过是个下人,倒还摆起主子的架势来了。”她看着坐在锦墩上的满瑛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你想当姨娘还不是得巴着主子,外头那个一日未被接过来,里头那个便是一日主子。若那个真是装晕的,方才你说的话定被听了个全,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满瑛气的满脸通红,她一向自视甚高,如今被这处处不如她的野奴辱骂,心里的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可开交地吵了起来。
外头的声音渐大,何曼将那两个婢子的话尽数收入耳中,渐渐回过神来。
她这是变成了那个顶替她当了十四年秦家嫡女的秦不语!
何曼有些恍然,忆起前几日她打听到秦府太夫人也就是她的祖母去云真寺上香,于是设计了一出戏,与名义上的娘何许氏带着秦府家传的玉佩去了云真寺,令秦太夫人瞧见她身上的玉佩。何许氏不过是个没见过大的场面的普通妇人,在秦太夫人的咄咄盘问下,立马将十四年前有人将一女婴托给他们抚养的事和盘托出。
她记得当时秦太夫人的眼神高深莫测,知道她已然有六分相信何许氏的话。至于剩下的事,即便秦太夫人查出来有一点偏差,那也是八九不离十的,所以她演足了戏后,安然在家里候着。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人来何家通报说秦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应妈妈已经来接人了。
她在小时候偷听到到那个往何家送钱的人与何许氏的谈话后就知道自己不是何家的人,毕竟哪户清贫人家愿意花大笔钱送女儿家去念书,找人来教习琴棋礼乐。所以她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去争去抢,她在永灯巷那个平民区见惯了捧高踩低,看过了许多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她本就不愿此生一直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巷里,更何况她抢的本该就是她的。
何曼闭上眼,长呼出一口气。如今她成了秦不语,富贵唾手可得,她也不想去思考自己为什么变成了秦不语的样子了。
“......好你个满娥,今日真正的主子就回来了,你......”
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响起,何曼一个激灵,才想起今日是秦府的人接回她的日子。可是如今她已成了秦不语,那秦不语是死是活?还是说......原来的秦不语变成了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在不知不觉中给秦不语铺了路。今天秦不语就要回来了,而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势必会被赶出去。这样一来,她还是得回到那平民窟,不,有可能会更惨。
何曼睁开眼,目光坚定,不,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外头的争闹声还没停止,叽叽喳喳的吵得何曼头疼,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句:“闭嘴!”外头顿时噤了声,紧接着,有衣裙环佩摩挲碰撞的细碎声响,何曼侧过头,门外有两个留着头的女子急匆匆地走进内阁,束着手安静地站在床前,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了句:“姑娘可是醒了?”
何曼咳了咳低低道:“水。”
听到主子要水,满瑛立刻走到桌边倒水,满娥则手脚麻利地将帐子拉开,勾在碧玉缠钩上。帐子被拉开,何曼的视线瞬间亮堂了起来。
屋内设有玛瑙玉石镶嵌的妆台,上面摆着几大盒珠宝首饰。另一侧的沉香书案上摆设着文房四宝,一细颈天青瓷釉搁在案上,里头插着几枝开得正艳的垂丝海棠。金顶玉壁,锦幔珠帘,极尽奢靡,连那空气里弥漫的熏香都似乎染上了富贵的味道。
何曼粗粗掠过房内的布置,心下讶然,看来秦家对秦不语是十分的宠爱。
想着便有人将她的上身轻柔地托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让她半倚在床上,一杯水凑到了她的嘴边。
“姑娘,水。”何曼瞥了一眼抵在唇边的瓷杯,抬眼打量端着水的满瑛。娥眉凤眼,略施薄粉,自有一番风情。
“姑娘怎么一直盯着奴婢?”满瑛手举得发酸,像是自然地问道,“姑娘是什么时候醒的?怎的不唤奴婢们进来?”
何曼垂眸,并未接话:“满娥。”
满瑛一怔,讪讪地回道:“姑娘,奴婢是满瑛。”
何曼不满地盯着满瑛:“我自然知道,我是要满娥来喂我。”
“......是。”满瑛面皮僵了僵,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瓷杯递给了立在一边偷笑的满娥。满娥接过杯子,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满瑛,俯身将水喂给何曼。
何曼瞧了眼满娥,眉眼虽没满瑛好看,却也算清秀老实。她心中有了计较,方才她在两个丫鬟争执中听到满娥这个名字,却并不知道是谁,如今试她们一下,便清楚了。两个丫鬟一个心比天高,一个虽聪明但还需管教。忆及之前满瑛说的话,何曼冷笑,这样的人留不得。
思量间,何曼抿了一口水,忽的眉头一蹙,抬起一只手将瓷杯拿了过来,对向站在一边魂不守舍的满瑛狠狠地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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