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夜

　　肖吟捏着手里的油布包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小跑车在风中呼啸，带着两个人的沉默中向斯龙的家开去。
　　“斯龙，你的父母呢？”肖吟头也不回地问道。自己的身世在心里勾画得清晰起来，可是恍然间她想起斯龙也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父母。
　　车上是一阵静默，就在肖吟以为斯龙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那暗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那天之后，我发现我和妹妹是被收养的，没几年之后我就离开了养父母家。”
　　“为什么要离开？”肖吟回过头，盯着斯龙面无表情的侧脸。
　　“我想过要去找亲生父母，但是按照养父母说的孤儿院、收养机构，完全查不到任何信息。”
　　“所以……”肖吟小心翼翼地推测着，“你早就开始怀疑身世了？或者说……”
　　斯龙一个硬刹车，SLK稳稳地停在了白色小独栋的门口。
　　“想要知道？”斯龙从肖吟手里拿起油布包，“看看这个应该就可以找到答案了。”
　　就在斯龙打开家门，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肖吟的脚步停留在了屋外。他转身看去，只见肖吟的目光落在街道对面一名金发女子的身上。
　　芭芭拉，就站在对面死死地看着肖吟，当她看到斯龙回过身走到肖吟一侧，才把目光平移到了斯龙的脸上。
　　被人死命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即便冷漠如斯龙，也无法任由他人这样盯着自己。但芭芭拉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一直看着俩人并不说话，仿佛是要等他们先开口。
　　“你认识？”斯龙忍不住在肖吟耳边轻声问道。
　　“这是PSP总部的芭芭拉总长。”肖吟平静的陈述，却用了洪亮的声音，连站在对面的芭芭拉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斯龙在一愣之后，向前走了几步，几乎站在了道路的中央，然后用尽量礼貌客气的语气，对，就是平常面对病人时说话的语气对芭芭拉说道：“不知道芭芭拉总长亲自来找我们有什么要事？或者，可以进屋再细谈？”
　　芭芭拉看了斯龙一眼，把注意力转回肖吟脸上：“不要相信吉仲平的任何话。”
　　她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一句，立刻转身离开。但就是这一句，却带给斯龙和肖吟无比震撼。
　　“我刚刚尝试读她的心。”一走进房间斯龙就靠着墙对肖吟说，那是第一次，肖吟从斯龙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她的心里只有对我们的……怜悯。”
　　怜悯，肖吟感受着斯龙口中的这个词语所带来的震撼。是什么，能让芭芭拉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圈套和阴谋才跑来提醒自己？还是有其他更深不可测的缘由？她说不要相信吉仲平的话，那么她的话又可以相信吗？
　　白色屋子里的两个人陷入了恐惧和疑问的漩涡，可是已经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又怎么看得清漩涡的所在。
　　“算了，不管了，先来看这些资料吧。”斯龙摇了摇头，把那些影响到自己的情绪甩出脑外。他苦笑着，这就是他的能力，读心术，也许别人很羡慕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自己被反噬的时候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够巍然不动。所以，如果不是必要，他并不会去打开这潘多拉的魔盒。
　　一份地图，五十三份名单档案，还有一本笔记本。
　　肖吟发挥出白金记者的看家本领，依着已经存在的联系方式顺藤摸瓜，一个个电话打过去。而斯龙在一旁帮做着记录和搜索线索的工作。
　　五十三个人，除去斯凤、肖咏还有朱丽，一共五十个人。当时间走到晚上七点，总共才联系了四十个人。肖吟放下电话，揉了揉嗓子。一刻不停地戴着专业面具地采访，一点都不轻松。
　　斯龙在键盘上敲下回车，肖吟疲惫的样子落在他眼中，起身向厨房走去。
　　“我给你做点吃的吧，稍微休息下。”
　　他的话音落下，肖吟松下了身子，趴倒在了电脑前。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原本肖吟只是想休息一下，但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又是一片黑暗的世界，但仿佛在快速旋转般的混乱。肖吟感觉自己坐在过山车上，视线所及全是黑色，身边呼啸的也是黑色，可是却不停有上下起伏牵动着自己的心脏不断收缩。忽然间耳边传来求救的声音，然后姐姐的模样出现在面前，又忽然在远处出现模糊不清的影子，明明看不到脸，但她知道就是妈妈。就在她要开口喊住那个影子的时候，一辆车撞了过来，穿过自己的身体，“砰”地撞出了一滩血水，一个男人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肖吟开始颤动着身子，胡乱地说着话。
　　斯龙连忙放下刚做好的蛋包饭，一把搂住肖吟。怀里的女子如同当年那个夜晚一般，紧闭着眼睛控制不住地挣扎。仿佛十年的时间从没有走过，而那些心理治疗也没有真正地起到疗效。
　　“好了好了，别怕。肖吟你可以的，冷静下来。”斯龙一面抱着肖吟，一面用左手贴上肖吟的背脊，传递自己的力量。
　　怀里的人逐渐安稳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当她看清面前那放大的面孔，一抹羞涩爬上脸颊。
　　“你刚才做恶梦了。”斯龙松开手，走到餐桌边，把蛋包饭端过来，递给肖吟，“先吃了，然后去洗个澡就睡我这里吧。今天你可能太累了。剩下的整理工作我来做就可以了。”
　　肖吟乖乖地点了点头，饭香飘进鼻孔，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每一次在斯龙家，肖吟总能难得地睡个好觉。有好几次她怀疑是不是斯龙家的床特别好，琢磨着自己也去换一个一样的。可是每次半开玩笑问起斯龙哪里买的床，总会被鄙视一番。
　　当美味填饱了自己的肠胃，肖吟的困倦也一扫而空，电话采访的忙乱又回归到谜团的思虑中，各种猜测在肖吟的眉头打了个好看的结。
　　“怎么了？”斯龙一边收拾碗筷，一面瞥过肖吟深思的神情，随口问道。
　　但肖吟仿佛没有听到斯龙的话语般，目光投向那深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太多未解的谜团交织成漩涡，已经把肖吟拖入其中，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
　　“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指向禁区。我总觉得好像所有的答案都在禁区，或者说我们必须要到禁区才能找到真相的线索。”
　　“你相信吉仲平的话？”斯龙抬头问道，对上肖吟终于转过来正视的目光，却是各种纷乱和疑惑。
　　她摇了摇头，又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在确定什么，然后颓然睁眼对斯龙说：“我相信王警官的话，我不相信PSP的人，但是今天芭芭拉说的那些话……她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过来说这些呢？你也看到了吉小直，那个样子绝对不简单，可是我猜不透吉仲平，我也不清楚他和芭芭拉到底有什么算计，又或者他们各自有阴谋？”肖吟又摇了摇头，“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总觉得禁区在召唤我，但是芭芭拉说不能相信吉仲平的话，到底我们该不该去禁区？”
　　斯龙沉默着让流水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在洗刷的同时留给肖吟狭长的思索空间。甚至当他收拾完一切，回到茶几边坐下的时候，肖吟才仿佛从沉睡中惊醒般地抬起头看向斯龙。
　　那是一张坚毅的脸，看不出困扰看不出犹豫。
　　“吉仲平和吉小直并不简单，即使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尝试也被反弹回来了。而芭芭拉……仿佛是知道我可以读心般，既躲开我的眼神，也只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我想，他们知道很多东西，很多我们都还不知道的东西。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话并不可信，甚至充满危险……但是，”斯龙顿了顿，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禁区我们非去不可！”
　　肖吟瞪大了眼睛，自己的犹豫不决在瞬间已经被斯龙所决定。这样的决定让她内心一窒，但纠结的头痛竟然消退下去了。斯龙看着肖吟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然后轻轻地揉了揉，仿佛在注入安抚的力量。这忽如其来的举动让肖吟有些惊讶，甚至微微缩了缩脑袋，可那独属于斯龙的安定力量，却让她的身体贪婪地想要去汲取这样的温暖。
　　“对了，那些信件，你有感应到什么吗？”
　　斯龙的手自然地放下，肖吟斜眼看去，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特别，这让肖吟在内心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而那些心里斗争的戏码无意间都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神色，看在斯龙眼里，颇有些古怪。
　　“啊，那个，还没有。我把信件都放在家里了，今天没有随身带。”等肖吟回过神来，脸上蹭上了羞赧的红晕。
　　真是该死！自己突然间发什么神经，变得这么……奇怪？大概，都是这什么破烂事儿害的吧！
　　“嗯，慢慢来，别逼着自己。”斯龙没有再理会肖吟那些古怪的神情，“时间也不多了，你先去休息，马上就要准备去禁区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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