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决定是你了

　　后来，顾盼晨奇迹般地出名了。
　　那是一个很狗血的偶像剧，男主黑脸，男二忠犬，女主圣母，女二辛苦的标准配置，顾盼晨出演了传说中的男二号，俘获万千少女心。
　　或许，是多年龙套生涯的祭奠，或许，是他后台足够强大，或许，是他这次的角色实在太过讨喜，反正，他一夜爆红，粉丝数量疯长，无数公司抢着和他签约，片约不断。
　　所以说啊，人应该有梦想，万一见鬼了呢！
　　顾盼晨最终选择了和“顾氏”有良好合作关系的“东传”签约，成为有主的艺人，开始了漫漫演艺生涯。
　　我当然替他开心，但内心深处却又是有些失落——他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回来和我们一起了，他出名后，会像凤凰涅槃一样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知道，我和老虞正慢慢远离他的世界。
　　我看他的节目，隐约开始犹豫、疑惑，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简单粗暴、单纯易怒的孩子了，他长大了，变得机敏而成熟了，可我却还像个孩子，天真、幼稚，无人认领，深陷在阴谋与暗算之中，分不清好坏冷暖，而且刚刚丢了工作。
　　我在电台替他点歌《乱世巨星》，歌中唱的是他理想中的人生，但我却不知道这歌声和祝福能否传达到他的耳朵。
　　签约之后，盼晨约了所有朋友一起去我们常去的那个酒吧庆祝。我作为他无数朋友中的一个，当然要去捧场。老虞在顾盼晨的问题上永远不屑一顾，打着加班的幌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盼晨的朋友多的像天上的星星，他定了包间，但那里面的人除了他我都不认识。
　　我本该为盼晨的出头感到无比兴奋，但段先生的事占据了我全部脑容。我心情不好，坐着也是无聊，在众人的怂恿下，喝了好多好多酒。屋子里太闷，加上酒精催促，我血脉贲张，脸色通红，许久，才借口去厕所溜出去透气。
　　我想起了和段氏兄弟初次见面的场景，似乎与今日无异。
　　一切从那天开始，却不知何时可以结束。他们无端闯入了我的生活，在我的生活里生根发芽，而现在却销声匿迹，这是要逼迫我将他们连根拔起，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金鱼！
　　忽然，眼前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吗？我擦亮眼睛，又靠近几步，才敢相认。
　　段先生坐在吧台处，举起酒杯，烈酒入口，喉结上下震动。
　　北京的夜晚是温柔的，却又是冷漠的，温柔在于她包容着每一个过路者，为他们欢呼喝彩，而冷漠在于她吞噬着人们的狂妄，活生生地摧毁你曾经坚定无比的执著。
　　夜晚，黑暗中熠熠闪光，流光溢彩，灯红酒绿，可那却是冰火两重天，得意之人伴着彩霞饮酒作乐，失意之人点着孤傲青灯借酒消愁。
　　我默默坐到他身边，他意识到是我，目不斜视，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继续饮酒，苦涩与甘甜混合着，划过喉咙，浇灭了心中燃烧的火焰。
　　“为什么，躲着我？”我先打破沉默，神情黯淡，轻声问他，“我，有点事想知道......”
　　“见过常夏了？”段先生反问回来，见我点头，便继续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做事，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抿着嘴，面带笑意，转过头去看他，“我相信你。”
　　“对不起，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他不直视我，轻声叹息道，“你以后都别再找我了。”
　　“为什么？”我一股酸水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吸着鼻子，注视着他，他的面孔依旧冷静，却多添了几分苍白。
　　“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不爱你。”段先生神情黯淡，“这样够直接吗？”
　　他大概是醉了，面颊泛着红晕，脸上挂出了笑容——那本该是千载难逢的幸运，却伴随着苦楚，摧残着我弱小的心灵，悲伤逆流成河，竟一时忘记了哭泣。
　　“你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吗？”我深吸口气，以手掩面，试图遮盖自己的悲伤，“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助理了，我们现在平等了，你可以爱我了！”
　　段先生不再说话，只是抬头饮酒。
　　“喝酒伤身！”我抢过他手里的杯子，慌忙往自己喉咙里灌，酒杯见底，才放下，颤抖着强颜欢笑。其实我并不喜欢酒水，但那似乎能掩盖我内心的惶然无措。
　　段先生没有做声，目光呆滞。
　　借着酒力，我仔细看他，才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领带松松垮垮，衣衫不整，眼睛红肿，发型散乱，蓄着胡茬，像是个落魄的乞丐。
　　“十年心血，一朝覆灭。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原来还是不行。什么都没有了。”段先生自言自语，低头苦笑，“对不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干嘛要道歉？”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为此刻任何一句不恰当的言语都可能被理解成落井下石。酒壮怂人胆，热血翻涌，我突然靠近他，亲吻他的脸颊，不知怎地，我的眼泪瞬间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流淌。
　　“你还有我。”
　　又一次四目相对，又一次心跳加速，又一次近乎窒息。尽管他此刻颓废，但深邃的目光依旧锐利迷人，像是要摄走我的灵魂。
　　他的脸渐渐靠近，我的眼渐渐失焦。我感受着他轻微的喘息和迎面而来的热气，脑子一片空白。
　　他吻了我。我感受得到他掩藏在冷漠背后的炽热，感受得到那北方空气中所欠缺的一缕潮湿。他的味道，是甘醇的酒气，是甜润的清宁，是铁血的柔情。
　　这一晚，承载了未来。
　　“一直开。”出租车司机问我们去哪里时，他这样回答。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我如此热情，也许是酒水上头，也许是荷尔蒙的吸引，也许过了这一晚他就会离我而去，但我对他无法抗拒。
　　那种感觉和常夏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踏实的暖意，一种心甘情愿的水乳交融。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或许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一旦天亮，所有的爱意就会化作泡影，变成永久的伤害，但我不在乎——因为那一刻，我们只属于彼此。
　　酒店
　　温凉的房间须裹紧被子取暖。
　　昨夜的激情欢愉让时间变得迟缓，醒来时已是中午。
　　我腰酸背痛，浑身酥软乏力，但是，第一次踏入那神秘的世界，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身体上虽然疲惫，但是精神上无比喜悦。我裹着被子，把头深埋在里面，傻笑个不停，心里甜腻腻的，像是要开出花来。
　　洗手间哗哗水声洗刷着汗渍，冲散着疲倦，他关上了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他裹着浴袍走出浴室，伸手来掀我的被子。
　　“你干嘛呀——”我眯着眼睛哼哼，“哎呀，才几点就起床啊，人家没有穿衣服啦！”
　　他倒是满不在乎，贴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你人都是我的了，难道还怕看不成？”
　　他的声音低沉却轻盈，摩擦耳廓，直捣心穴，真让人难为情。
　　我娇嗔着，扯着被子露出脑袋，睁开眼去看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这哪里是段先生，分明是二少爷啊！
　　“你你你......”我拉紧被子，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半天才挤出句话，“怎么是你啊！”
　　“当然是我啦，不然还能是谁？”段二少爷擦着头发，红光满面，说着又要来掀我的被子。
　　我用脚蹬踹，紧紧扯着被子不肯松手，边扯还边喊：“你他妈滚远点啊！”
　　“你什么意思啊？”段少棠微微皱眉，“昨天晚上还□□焚身，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啦？”
　　我倒吸口凉气，用力拍拍自己的脑瓜。喝酒害人啊，我他妈都精神错乱了，我分明记得昨天晚上是和段先生在一起啊。
　　“你别不认账啊，我可是拍照留念了。”段少棠说着又去摆弄手机。
　　“我不看我不看！”我用力摇头，高声喊着，“你离我远点！十米之外！”
　　“别这样。我会负责的。”段少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毕竟，我是你第一个......”
　　“你闭嘴好不好！我不用你负责！”我高声打断他。
　　段少棠撇了撇嘴，随意地笑笑，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这可是你说的。”
　　他没再说些什么，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换好了衣服，推门离开。关门声萦绕在耳边，我蜷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不知如何是好。
　　酒精伤脑果然名不虚传，何况我本来就不聪明。
　　一想到现在我也成了段二少爷集邮册中的一员，我就觉得恶心，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哗哗的水声流淌，蒸汽铺满玻璃墙壁。我敲打着玻璃，任热水在浑身翻滚，试图洗刷掉昨夜的罪恶。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世界上没有一种叫做后悔药的东西，即使有，也是假冒伪劣。
　　他没必要对我负责，就像是他对那些手机照片中的女人一样，因为我们的身份证上都清楚地记录了我们早已超过十八岁这件事。
　　他怎么想的，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了，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出租屋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老虞坐在沙发上，眼睛里充血，态度也十分恶劣。
　　我没有回答，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那样沉默着，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颜小易！”他在背后大声吼我的名字，随后又压低声音，轻声说，“我可能快要回加拿大了，以后都不能再照顾你，你自己多保重。”
　　老虞的语气那般无可奈何，他大概是一眼看穿了吧，他永远都那么聪明，聪明得让人讨厌。他没有拆穿我，或许他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什么年代了，男女都平等了，难道还要浸猪笼么，又或许，他只是想给我留一点颜面，毕竟当面说出那种事情，实在太难为情。
　　我尝试去联络段先生，但他依然处于失联状态。其实他不理我，或许是件好事，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去对待他了。
　　我和段二少爷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那意味着，我永远都不可能和段先生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段少棠是不是故意的，但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搅拌机中被碾碎了，包括我的那颗萌动的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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