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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们到家的时候,母亲也到了家。她的大衣挂在门口的木架上,有几处脱了线。最近几天老一辈狼人们一直在闹腾,与北区进行什么融合交流——当然,仅仅是我们单方面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而北区高层一直不作回应,对于人类初代异能者引起的慌乱也没有去管理。护着那个高等血统的狼崽子就好像办事儿时嚼够了伟/哥带够了套似的,啧啧,相当自信。
按照惯例,我应该在今天从母亲那里拿药然后监督姐姐吃下去。等女孩们上了楼,我尽量减低声音走向正厅,母亲就倚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正厅没有开灯,黑暗和寒冷交缠着侵袭每一处裸/露的皮肤。进门处的灯光四散开柔弱的手试图驱散更多的黑暗,到了正厅口却踯躅不前。壁炉的火炭还有几粒零散的火星,可对于厅内逼人的寒气也无济于事。被封住的窗口有一些缝隙,外面世界的雪光附在缝隙处偷望着。时间好像被冻住了,母亲一动也不动,大片大片的阴影遮掩了她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是清醒的还是睡着的。
“… …医疗部已经停止对药物的供应了。”她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疲惫。
不用她说明,我也知道了是那群老顽固干的。可是克丽欧仍然没有稳定下来,我也不能让母亲知道阿珶芙的存在。我只能说:
“姐姐已经好得多了。”
她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随即又自言自语地说那个药果然是有用的。母亲把太多的爱投在了克丽欧的身上,以至于她不能再多分出一点精力去关注李偌旻和克丽丝朵,甚至是那个计划也是为克丽欧打造的。可是实际上,姐姐什么也没有。
克丽欧的心智停留在狼族的四五岁左右。她的血统极其优秀,比起北区的那个狼崽也胜出一筹。姐姐身上流淌的是那场战争中的两位领导者延续下来的血液——她的外婆,曾是西区赫赫有名的杀神。然而维尔沃夫的血统过高带来的弊端就是有极小概率影响部分神智,概率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克丽欧的运气实在太好。
“明天… …你不能去。”母亲用手支撑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她示意我跟着她上楼。
我没有问为什么,和母亲走上二楼。克丽丝朵换了日常服蹦蹦跳跳地下楼梯,我提醒她了一句不要摔倒,便跟着母亲来到书房。
母亲一直警告我们不能随意进入书房,克丽欧也不例外。她用钥匙打开了这扇门,在锁舌与孔洞分离的咔哒声中,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顺着推开动作而产生的气流在地面上刮起了风,细小的粉尘飞舞弥漫。
“进来吧。”她径直走向一个巨大的木质书柜,拉开最上面一格的玻璃门,从里面厚厚一排印着奇怪文字的书本之间的缝隙里抽出几页纸。然后母亲这几页纸递给了我。
这是一份特殊的血液体检,看得出来是原件。姓名那处填写的是白寒梨,性别女,年龄10(换算出来应该是活了一百岁左右)。
“白寒梨就是你,为了不让北区的监视者发现,性别也改了一下,我对他们说这是一个来自南方的偷渡者,归属监察部名下管辖。”
实际上这份体检没有一个信息是正确的,我的年龄远不止10岁,只是被他们收养时随口说了一个数字。
“你的维尔沃夫狼人血统占了57%,人类血统占了33%。而剩下的那10%——”母亲顿了顿,似乎连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
“我没有想到你会是精灵族的混种——虽然只占了10%。你不要怀疑,掌握血统鉴定技术的只有北区,尽管这并不是非常准确。”
其实我的维尔沃夫血统占了一半多这件事情才让我惊讶。我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人的战斗天赋,相比有着高纯度狼人血统的克丽丝朵他们,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好保姆,照顾着一群到处惹事的狼崽子:提防姐姐的阿珶芙人格再次出现搅乱计划,随时小心饿疯了的克丽丝朵洗劫人类市场,以及阻止李偌旻伙同克丽丝朵策划对山下商铺大街的阴谋抢劫案。甚至有些时候一觉醒来就条件反射般地去查看家中的武器火药有没有减少。
她注意到我的思维开始跑路,轻叹一口气:“你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
“你知道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屠杀女巫的风潮吗?欧洲的异族群,也就是曾经的西区,当时有‘三大法术种族’血统的异族人无一幸免,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无辜的人类。”
人类历史上记载的猎巫风潮是对成千上万女性的残忍迫害,行刑官使用各种各样淫/邪/残暴的惩罚试图撬开“女巫”们的嘴让她们承认自己与魔鬼之间的交易。实际上,在死去的 “女巫”中,相当一部分有着法术种族的血统。历史有时会在人类手中变色,时代的久远是记载它的难关,而我们种族的长寿可以无视这样的问题。
“在那段时间里精灵族几近灭绝,因为屠杀的远远不止记载的十万人,有很多猎巫活动是秘密地进行的。而精灵族刚刚结束内部斗争,本来就是稀有种族加上长时间的内部斗争,再加上这场猎巫运动……结果你也知道,最后一个灰精灵被烧死在荆棘的长架上。”
“灰精灵不是高等精灵吗?怎么……”
“因为那些人才是最初一代异能者,觉醒了【罪鞭】与【清洗】,那时候已经有人拥有异能,这被他们称为‘神赐之刃’。北区隐瞒太多事情,现在试图进入北区领域的人,应该是第二十三代。”她想要从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中拿出什么,翻找一会儿后又停住了。
“屠杀导致异族数量锐减,所以如果他们发现有人携有珍稀族群的血统,那么北区执政部就会来‘查户口’,怎么查不用我多说。关键是这会影响我们,嗯,你的姐姐,她是足够代替北区的那些小不点的,导致你与我们这边对立。执政部的势力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可能在两个月内,将会爆发一场冲突。而克丽欧将会成为这场冲突的导火线。”
“克丽欧是个好孩子,对么?”她突然问道。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母亲于我来说从来不像一位母亲,我们的关系更像上级与下级之间的关系。她一直认为牵制住我的是夜合梅的死亡。而我对她有用处的地方是她认为我能够安抚克丽欧(阿珶芙)的突发暴动,实际上我了解这一点的时候觉得这纯属扯淡,然而当克丽丝朵告诉我以前凡是在克丽欧发疯时靠近她的都被她切成了碎肉——是可以直接装香肠的那种,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上天保佑。她收养我的原因竟然是看中我放火烧了曼香楼及周围的建筑的勇气,世界上纵火犯那么多不差我一个,说不定那还不是我烧的,我只是泼了几瓢汽油而已。
前面说的这些都还只是母亲为了营造平衡状态造出的假象,我们互相之间都心知肚明,她为了克丽欧什么都干得出来。往深层次讲,她是为了走上北区的顶端,拉她走上顶端的是克丽欧。她分不清爱人与爱己的边界,将这两样弄混后自我欺骗都是为了姐姐。为了帮助她自己那方扩大势力,母亲在监察部通过父亲的关系将附近一带的夜查者全部换成了女性,都是那种可以徒手劈板砖烈酒一口闷的女汉子,以此掌握附近地区住民对两方势力的倾向。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母亲与父亲已经分居多年,并且面临着扛着火箭筒撕逼的局面。
在缓慢迈向顶端的那个计划中,有不少人是阻碍,然而都被母亲当成了垫脚石。但是唯一让她感到棘手的麻烦就是克丽欧的突然爆发(实际上就是阿珶芙的搅局),我曾经隐晦地问过她,对话内容已经记不清,大致就是克丽欧对于她来说算是什么之类的无聊问题。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仅仅是好奇。
她的回答大概意思是,她想让克丽欧坐上狼人领主继承人的位子。原话还参杂一些对克丽欧的爱以及望女成凤姐姐本身拥有纯种血统战斗力出众等等作为幌子,不过主要意思就是这样,野心足够大,并且那时已经开始温水煮青蛙。她一直以为她是爱着自己女儿的。
能够让自己女儿坐上那个位子,母亲是什么人呢?
她是前任狼人领主的女儿,丈夫是北区现任狼人领主的侄子。这样的身份就是谋权篡位的最好借口,别人问为什么要揭竿起义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回答这是为了完成父亲或者是母亲的遗愿,好一个孝顺的孩子。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母亲凭着超强的耐心与东区西区的执政人员混熟,积极对抗对维尔沃夫联邦造成威胁的异能者组织,提升在异族住民心中的威望。但是我们这里的老顽固管理者们总期望着挑出母亲的错处,小心地防止女权泛滥危及自身。
讲了这么多,总结出来就是我不能成为为克丽欧加冕过程中的阻碍,就算我处在计划的底端,而且可能是个没有异能的废物。
母亲绕到了办公桌后面去,用钥匙打开里面一个上锁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我从没见过这个盒子,但是我看清楚了上面繁复的文字,那里面装的是暂时抑制异能显现的药剂,由良心可靠的医疗部出品。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把盒子推过来。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支玻璃管包装的药剂,里面的液体呈半透明,带了一点点绿色。
“可以直接喝的,以你的年龄来看应该要喝一支多一点。”
我依靠暴力直接抠开了玻璃管的蓝色盖子,将药剂喝下。那味道简直跟糖开水差不多,我可以断定丧心病狂的医疗部手抖往里面倒了甜味素。
第二支药剂的盖子在我指甲的残害下脱离岗位,喝了一口后感觉嘴里的甜味素好像已经是粉末状,甜得让人恶心。母亲让我把第二支全喝了,我照做后感觉自己的口腔咽部以及食道充斥了黏腻的甜味。
母亲没有错,但是她爱的是克丽欧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遇到母亲的那天我看见走失的克丽欧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慌张失措,愣愣地看着码头上往来疾走的行人。海风吹送来航船的鸣笛声,船板上的鱼张合着嘴拍打鱼尾,随着各类海货装入发黑的竹筐,鱼腥味引来了大量苍蝇。被改装过的破旧的渔船里装着不少来自各地的偷渡者,所有的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到处纷飞的报纸就像海鸟一样,似乎想要飞往温暖的南方。克丽欧站在其中相当显眼,因为她身上的气质与周围环境的氛围格格不入,她不应该来这里,她应该是像小公主一样站在辉煌的欧式城堡上,骄傲地指挥所忠心她的、惩戒所反抗她的。克丽欧有着暗金色的长发与西方女孩特有的面部轮廓,有些奇异的金色兽瞳茫然地望着海平线。没有人注意到她,人们都在想着怎样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前偷渡出去。
我曾一度认为克丽欧少言寡语是因为高傲,她身上流的是最纯正的维尔沃夫的血液。这位公主的确有属于自己的城堡,却没有一个所忠心她的、所爱戴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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