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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苏玉阑这一觉睡得悠长安稳,仿佛是多年之前,没有苏临阙,没有烦忧仇恨。沉沉的,单纯的一个睡梦。
他不愿醒来。
鼻间隐约嗅见香炉间丝丝缕缕溢出的细袅香气,香气渐渐真切起来,自鼻腔,蔓延肺腑,将他唤醒。
视线初是迷蒙,窥得眼前人影三两个,不安走动。他的手腕搁在床沿,任医者诊脉。一层一层轻透的帐幔将一切相隔,明黄的颜色耀人双眼,帐外的人影亦蒙上这色彩,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面目看不分明。苏玉阑静默地窥看,他想,自己该是死去了,那么眼前这些人是来做什么,大约仍在做梦吧,眼前的一切真是梦一般的光怪陆离。
他不能听清帐外人的轻声交谈,那些辨不清面目的影子,便是阴间的鬼差?那么床边之人又缘何为自己诊脉。他应当是死透了的。
那医者诊罢脉,无奈摇首时溢出一声叹息:“再好的药材,也只能吊住一口气,至多……半月。”
“半月……”
帐外的人影皆离去了,眼前只余一个。
耳畔是熟悉的叹息,搁于床边的那只手,被温柔地裹在谁手心里,温热的水滴落在他指间,一点一点滑至指根,渐走渐凉。苏玉倾的嗓音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怎么那么傻,那毒是给苏临阙的,你怎么一同喝了下去。”像是忽而想起什么,手被握得更紧一些,“是他逼迫你喝下的?他发觉了,于是逼迫你?”
苏玉阑张开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原来他没有死。
真是可惜。
指间触碰到的湿热积得更多了些,苏玉阑转过头,看见苏玉倾眼眶发红的模样。那个人捉住他的手,温存地搁在颊边:“是我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害你成为如今模样,你放心,即便是拼上性命,我也为你寻来解药,这是我欠你的,合该我来还。”
苏玉阑虚弱地笑起来,无法言语。
其实他并不怨苏玉倾,这本是他自己的事情,苏玉倾帮他寻来毒药,做与不做,只看自己。且那一晚被苏临阙逼着喝下毒酒,他完全可以装作失手打碎杯盏,应对的法子有千万种,却偏偏要选择喝下,这怨不得旁人,是他自己不想活。
“我会寻找救你的法子,半个月后,你若……我便拼死杀了苏临阙,随你一起过去。”
情深的话语未曾引动苏玉阑多少情思,他只记住最后一句,杀了苏临阙,这么说,苏临阙并不曾被毒杀?
看出他眸中疑惑,苏玉倾道:“他常年习武,身体康健,且喝得不多,又用珍贵药材养着,并没有丢掉性命。他虽没有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没有解药,他也活不了多久。”看着苏玉阑消瘦苍白的面容,苏玉倾不由悔恨,“而你自幼身体虚弱,寻常风寒都挨不得,何况这毒……他将你害成这个模样,我却不能将你救出来,是我太没用,也是我顾忌太多,不敢真正地与他作对。”
苏临阙竟没有死。
费尽心机,终究不能如愿,苏玉阑只是觉得疲累,这些事情,他再也不想管了,深宫,囚笼,仇恨,金镯,他不想再看,不想再沾。
“玉阑,这一次,我要真正地将你救出宫去,不论付出何代价。”仿佛诉说一句誓言,苏玉倾凝望住他,眸中的情绪,倒是很真。
终于能够发出声音,苏玉阑看着帐顶,开口时声音干涩:“随你。”
他不指望旁人为他做些什么,事情是自己的,交给别人做,到底窝囊。
苏玉倾离开后,他重又闭上眼睛,沉入那漆黑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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