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

作者:食饼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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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芊亭是被外间传来的声响吵醒的,听着像是管事宫女在低声呵斥小宫女--“手脚麻利些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惊扰了娘娘你有几条性命够担待的?”

      娘娘?是啊,她如今已成九嫔之首的昭仪,那个寡居吴府要为亡夫守孝一生的吴白氏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这便也罢了,吴家到底是乃书香名门,对她这寡居之人不说事事周全,几分体恤总是有的,她也总算是过了一年清净太平的日子,不料吴大人五十大寿当日,出于避嫌之故不必出席寿宴只需送上寿礼的她在院外拾花竟也会遇上“贵客”来访?她本已立时回避,也不知正厅寿宴之上发生何事,她竟在两日之后被遣返归宗,临行前婆母还道这不是将她休弃让她莫要惊惶,还说什么与其虚度年华不如静等后福云云,听得她一头雾水?

      等回到白府,她也不理后母的明讥暗讽,父亲的摇头叹息,只回了闺中居所闭门不出,却不知怎的有些隐隐不安,只是任由她如何猜测也料到几日之后竟有宫中黄门带着画师前来为她描像,黄门对白椎似是而非地提点了几句,画师走后白椎欣喜异常,看她地目光如同盯着一件奇货可居地物件,后母对她不再出言讥讽,言语间反倒小心奉承,她再不愿去多想也猜出是今上对她有意,前一段婚事是一场失败的冲喜,如今竟要以寡妇之身嫁入天家为妾?

      她满心不愿却无力违抗,心烦意乱之下还是去书房找了白椎,求他看在亡母和自己上一段婚事的情面上,乘着圣旨未下送她去庵里姑子,她情愿清苦一生也不愿搅进宫中那诡谲的漩涡里去,他若是婉言相拒也就罢了,偏偏口口声声指责她圣恩在身不知珍惜,妄图违背上意也不怕连累家族?

      所谓连累家族不过是贪慕权势又恐连累他自己罢了,在白府十数载积攒的怨怒一朝爆发,她不顾人伦大义与他将脸面撕尽:进宫后女儿若得帝宠绝不会照拂白家半分,但若不幸触犯龙颜牵连家族之时还请父亲不要后悔今日所言?

      如今想起还是对自己当时的勇气甚是佩服?

      之后一卷明黄御旨,一抬青帷小轿,她便成了这梨棠宫的一宫主位?

      此时掌事宫女画眉进来见她醒了唤人伺候她梳妆穿戴,一切完毕后画眉提醒道按规矩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这进宫的第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但还是得按时前去拜见,她曾眼见婆母是如何整治不安分的小妾的,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她便不想多事?

      白芊亭到达皇后所居的德合宫的时间不早不晚,一众嫔妃差不多都到齐了,众人目光齐聚下她恭敬地行了稽首之礼,皇后杜氏端坐主位,不快不慢地叫了起,语气淡淡,不见热络也没有为难便许她落座了?

      瑾帝登极时日尚短,此时有资格入殿觐见皇后的嫔妃总共不到十人,殿内在白芊亭进入后静了片刻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几句试探之后矛头便对准了她,她右手边坐着的李昭容半开玩笑地道:“要说起这有福之人可不是非白昭仪莫属了,原该是为吴大人的幼子守着的,嫔妾当时还颇为惋惜了一阵,谁能料到本该闭门不出的偏碰上陛下去吴府贺寿呢,可见福气这事真真是谁也说不准的呢?"

      此话一出,殿内立时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芊亭如何应对,一直淡笑听着不怎么搭话的皇后瞥了白芊亭一眼,静静喝了口茶?

      白芊亭的反应也未让看戏的众人失望,她沉默片刻淡然回道:“嫔妾是归宗之后才奉旨进的宫,阁下此言莫不是指责陛下强夺人妻?”

      出言挑衅的李昭容被扣了罪名不得不出言为自己转圜,如此以来自然摘清了白芊亭,此时忽有黄门进来宣了请白昭仪前往伴驾的旨意,方才还事不关己的众人脸色顿时有些自然,皇后神色不变地说了句乏了,便让众人就此散了?

      白芊亭随众人起身行礼时感到有一道目光居高临下地投注其身,刺探打量之意有如芒刺在背?

      白芊亭本以为是要去宣德殿伴驾的,不想瑾帝已在棠梨宫的暖阁等她?

      她到时瑾帝正手握书卷临窗而坐,濯然身形与当日在吴府时惊鸿一瞥相合,也许因为身着常服的缘故,瞧着不像是杀伐决断的帝王反倒有些像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就这样浮想联翩了一会白芊亭才想起此时该行礼了,刚一屈膝,瑾帝便说免了,她站直了身子又不知该坐下还是上前伺候,傻傻地愣在了原处?

      等了半晌不见她动瑾帝无奈笑道:“愣在那做甚么,莫不是不愿伺候朕?”

      若是问罪这话可大可小,白芊亭跪下正要请罪,却直接瑾帝抱到了膝上?

      初春时分,暖阁里的熏笼燃得醉人,她觉着脸上热得厉害,手脚也不知如何放,瑾帝倒似全不在意她的拘谨问道:“可是方才受了什么委屈?”

      白芊亭一愣,原来方才的事已经传到了瑾帝耳中,转而又觉得帝王心术如此也算不得什么?

      她一时不答,瑾帝也不再问,传了黄门呈上一物,白芊亭待那黄门走近看清此物后身子一僵,那不是她当日在吴府时送与吴大人的寿礼,双面绣金的百寿图,竟会出现在此处,不过细看之下有些差别?

      觉出她此时的紧张,瑾帝环着她腰的劲道松了些问道“此物可是出自你手?”

      白芊亭摇头否认,指出与此图细微之处的差别?

      瑾帝笑赞道:“如此非凡技法,宫中绣娘如何模仿也及不上,不如也帮朕绣一幅如何?”

      白芊亭不明其意,但瑾帝的话自是不敢拒绝,瑾帝闻言似乎心绪更佳,与她贴得更紧了些,她更为不知如何应对想要下来,随即感到颈间落下一吻,然后被抱到了榻上?

      此后一月,瑾帝几乎夜夜前来,珍宝吃穿用度皆赏赐无数,开始几日白芊亭还会惶恐于成了后宫的众矢之的,一月下来,她已经能听着画眉转述外间关于她狐媚惑主妖妃再世的流言边淡定地打着络子,有时想起在吴府每夜伴着冷月入眠那种淡如白水的日子,不由生出淡淡的罪恶感,毕竟她如今是身体力行地将从小读到大的女训给踩在了脚下?

      画眉说完将已经绣了一小半的万里山河图收起锁进了柜子里,一边可惜道:”陛下可真是宠爱娘娘,娘娘绣这图被针扎了一下就不许娘娘再动针线了,换作打几个络子就成,陛下哪里是缺络子的人呢,只可惜这绣了一半的图?“

      白芊亭被说得羞赧,赌气似的将络子扔在一旁:”不缺那就不打了,弄得好像本宫闲得慌似的,你太空了便乘梨花还没败去采一些来供本宫酿酒,省的还有气力在这编排本宫?“

      知道娘娘面皮薄,画眉笑嘻嘻地打了个千就出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采了整整一兜回来?

      一见画眉回来,白芊亭怕她再笑便将打好的络子用布盖了,画眉进来目不斜视地奉上竹兜,又被支使着去取个干净的坛子来,结果唤了两声才神游归来,白芊亭只当方才采花累着了,便放她先下去歇着?

      当日在吴府她是为了酿这梨花酒才会出院门拾花撞上了瑾帝,那坛埋在吴府院子里的酒归宗时也来不及起出来,如今想起决定再酿一坛,于是将半兜的花瓣洗净,沥干,接着倒了大半坛的清酒下去,又命人拿了加了红泥红纸密封?

      她越瞧这坛酒越是满意,不理宫人的劝说执意亲自取了小铲子起土埋在了棠梨宫的后院,弄得绣鞋和袖口都沾上了泥土,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就被下朝赶过来的瑾帝撞见了,自是一顿好训,许是这段时日被宠出了胆子,本该垂着头好好听训的白芊亭,竟敢起了坏心将手指上沾着的一点红泥弹到了瑾帝的身上?

      一众宫人立时跪了一地,白芊亭瞧着阵势才觉出怕来膝盖一软也要跪下去,下一刻便被瑾帝直接拦腰抱到了洗浴的净室,进去的时候瞥见门外侍立的年轻宫女红着脸阖上殿门,白芊亭知道明日宫中又有的传了?

      她猜对了一半?梨花酿引起的不只一点流言还惊动了皇后,画眉所采的好巧不巧正是寿康宫外太后平日里最钟爱的那棵梨花树,如今太后远在昀山为国祈福,皇后为表孝道罚了白芊亭两月的禁足和半年的月俸以儆效尤,间接上大大为后宫诸人出了一口恶气?

      造成此事的画眉事后跪在她面前请罪:“奴婢没注意树后便是寿康宫,连累了娘娘奴婢罪该万死。”

      白芊亭先是让画眉抬起头,盯了她片刻之后才道”此事你若本无心,不必太过愧疚,日后做事多留点心也就是了?只是......“白芊亭望进她眼中,”此事你真的是无心的吗?“

      画眉听完这句本能般地别开了目光。

      禁足之事瑾帝并未多说什么,只和寻常一般日日前来,赏赐之数不减反增,她也曾不安地委婉推拒过几次,瑾帝只作不明其意明,几次之后干脆直接对她言道:“有朕在,你怕什么?”

      怎么会不怕呢,怕红颜弹指老,怕君恩有时尽,真到了那时已被架在炭火之上的她又要如何自处,怕的东西这样多,可与他在这塌上同眠,耳边是他的温言抚慰,她的心便也跟着这话放了下来?

      两月的禁足很快便过去了,听说皇后自她禁足后也病了两月,禁令一除瑾帝便下旨免了白芊亭的晨昏定省,与此同时朝中开始有了反对的声音,比起女人间的嘴碎,朝臣弹劾的折子显然更有分量,白芊亭不谙其中微妙也猜出是皇后被瑾帝扫了脸面有些按捺不住了?瑾帝原将这些折子尽数留中不发,不巧几日之后蜀中发生大旱,文臣谏客们更是笔下有神,自此给白芊亭冠上了祸国殃民的骂名?

      这些事瑾帝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半句,行止如常,疼宠依旧,白芊亭怀璧之罪在身却半点也不伤心?只要他在身边,旁人对她看法再差又有何妨?

      过得半月,灾情稍稍得到控制,钦天监也算出蜀中降雨的时日,瑾帝为抚民心须前往城郊太庙祭天求雨,本要带着白芊亭同去以期一举求雨成功便可令她卸了骂名?偏她身子不争气,寝殿内后窗一夜未关便染上了风寒,许久不曾动怒的瑾帝为此要大罚梨棠宫上下,还是她给劝住拦下了,但宫人还是被全数清换,她阻拦不得独留下了画眉?

      启程前夜,瑾帝前来探她,亲自给她喂了碗药,她皱着眉喝完还嫌药苦,对着瑾帝抱怨了几句,说完又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娇气了,从前刚嫁在吴府时新房里满屋子都是药味,每日端茶送药之前都得灌一大碗防疫的药下去,人去之后也那股苦涩的味道也过了好久才散去,那时也不见她为此皱一皱眉头,如今倒连一点苦药也喝不下了?

      瑾帝听了只是笑道:“那明日让太医加一味甘草?”

      被哄着她愈加不好意思了连忙说:“算了吧,那样还不得被旁人笑话臣妾连药都喝不了,又不是小孩子?”

      瑾帝刮了她鼻子一下:“你呀,有时还不如孩童机敏?就像这次,病得也太巧了些?有人利用你身边的人将手段下得这般明显,偏你舍不得,还要将危险之人留在身边?”

      后一句的说得不太轻松,白芊亭知道他担心什么,从被子里钻出一只伸过去拍拍瑾帝的肩膀头道:“陛下放心,臣妾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宫人们也是可怜,主子们大过天,能有什么事情是能自己做主的呢,臣妾不过将心比心多些怜悯罢了?”

      瑾帝神色不见放松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她说完把那只作怪的手捉了放回被子里,无奈地捏了她鼻子一下,接着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一吻:“好好地等朕回来?”

      其实不用瑾帝说她也想好好的,可树欲静风不止,事实证明了瑾帝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几乎是御撵一离开宫禁,皇后便遣人来请?

      伺候白芊亭穿戴时画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劝道不如称病不去?

      白芊亭却道不必?如今瑾帝不在,皇后若真要对她不利,又岂是她称病就可以避过去的?

      德合宫正殿内,一袭品红刺金纹服的皇后,云鬓如花,淡扫峨眉,端坐主位,不怒自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下首的白芊亭率先开口:“太后命人来信,希望本宫派一位宫中嫔妃前去昀山相伴礼佛,本宫属意白昭仪前去,昀山宝地钟灵毓秀,不知白昭仪觉得如何?”

      白芊亭想不到皇后出了此招,有些讶异皇后的直截了当,思忖片刻回得也十分直接:“既然娘娘已经做了决定,嫔妾觉得如何并不重要?”

      “是吗?”皇后一笑,“你倒是想得通透?本宫的确不能容你这失德之人留在宫中污了陛下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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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短篇,经历了杂志初审都过不了的打击还是放上来,算作我请大假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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