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无情

　　门声响动，叩起熟睡中的楚泠。
　　卫微闻声从屋里出来，顺手揉了一把还在揉眼睛打哈欠的楚泠的头发。楚泠嘟囔几句，仅着着云袜极不情愿的一步一步蹭进屋里。
　　卫微把披散着的头发挽起，把门推开条小缝，问：“谁啊？”
　　门外是个和蔼可亲的乡村老太，一脸的笑容堆成村口无所事事晒太阳的土狗。
　　“你小子啊，快开门开门，我今儿有大事！”老太太笑容洋溢，脸上的褶子让卫微想起了蒸的菜包子。
　　卫微认得这老太。她在村子里算得上是很有威望的老人，比楚云兴还长上一杯，几乎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了。
　　卫微推开门，将老太太请到里屋。
　　“小娃子，你家大人呢？”老太太问。
　　卫微给她倒了碗水，慢悠悠道：“老爷子今早上去镇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有事找我。”
　　老太太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吞咽出极大的一声咕咚水声，眉开眼笑：“你这小子还能当家了，可真有出息嘿。”
　　卫微真心觉得这老太太没琢磨什么好事。楚家莫说和她家沾亲带故，就是见面连个招呼都欠奉，怎地今日如此地勤快？
　　卫微假模假式地摆出一副傻小子的夯货模样，嘿嘿跟着话头傻笑：“那是，那是。”
　　老太太把水晚往桌子上一顿，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我来给楚家闺女说媒来了。”
　　卫微脑子轰隆一声，只觉得手脚冰凉，脑门儿上一层虚汗。
　　卫微深吸一口气。
　　“真的？”
　　“真的！我还能骗你个小娃娃不成？”
　　卫微眼前发黑，嘴里有些泛苦。
　　“泠儿，还小吧……”卫微脸色煞白挤出这么一句。
　　“不小了，不小了。我就是说个媒，要成呢就先定下来，过两三年再嫁便是。”老人眯起眼睛呵呵地笑，而卫微看到这幅尊容只想抄家伙把这老贼撵出去。
　　是，楚泠是一副天生美人坯子，虽说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清秀可人。放在这都是粗手大脚的姑娘们里面别提有多显眼。楚泠岁数小，刚过了十二岁生日便有人说媒提亲，哪能叫卫微不乱。对于这个妹子全家都可宝贝地很，尤其是卫微。真是搁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虽说卫微就大楚泠半年，但这个哥可真当的劳心劳力。
　　卫微饶是心智成熟，面对这媒妁之言也是慌了神。要是楚云深脑子一热答应了这门亲事，那不成也得成了。
　　卫微这边胡思乱想，老太太那边絮絮叨叨。
　　她来说媒的是为了一个远方亲戚，那小子卫微也认识，是个孩子王，比卫微他们大了两岁。他家里有几十亩闲地，一点闲财，成天好逸恶劳地在外面瞎晃荡。这小子天天上树挠墙，打狗撵鸡，还掰过楚家的李子树。
　　啥逼玩意儿啊这是。妈的敢碰楚泠，改天碰见非得打死丫。
　　老太太一边向卫微唠叨她那个亲戚孩子的好，一边眉开眼笑地夸楚泠。说什么这孩子眉清目秀，身板结实，屁股大好生养，将来一定是个持家的料。听地卫微小脸煞绿。
　　等卫微好说歹说把老太太劝回去时候天已有些发黑。卫微是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终究没熬过老太太大半辈子千锤百炼出来的夹枪带棒的嘴皮子功夫。
　　卫微啪嗒一声吧门栓带上，回头长出了一口气，正看见身后从房里出来的楚泠。
　　楚泠抿着嘴，眉头紧蹙
　　“卫微哥，她是不是来说媒的？”楚泠酝酿着开口，一字一顿。
　　卫微叹气：“是。你全听见了？”
　　“没，没听全。谁会听这么长时间，单是听了些紧要词儿。”
　　楚泠有些暴躁，言语间带着刺儿与嘲讽。
　　卫微问：“那你……想嫁人吗？”
　　楚泠答：“自是不想。“
　　卫微咬下嘴唇，道：“先回屋吧，天不早了，外面风大。
　　回了里屋，楚泠往炕上一坐，卫微则坐在竹椅上。”
　　“是不想嫁那人吗？”卫微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楚泠神色有些缓和，脸上显出种极小女儿的神色。
　　“我想嫁的人哪，需得是一等一的人杰。”
　　卫微点点头：“然后呢？”
　　楚泠眼珠转悠几圈，接着说：“他要在雨夜中提着匪首的头打马奔来。他白袍白马，银枪银甲，武艺高强，天下无敌。”
　　“要不然他就是剑胆琴心的才子，他需得文采出众，才情过人。能操琴鼓瑟，日日讲诗给我听。”
　　“再者是轻狂纵马江湖的少年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要和他一起锄强扶弱，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再然后呢？”
　　“没有了，想到了还会有的。”
　　然后楚泠就嘻嘻笑了起来，浑然没有方才的锋利与桀骜。
　　卫微也跟着笑，把之前顺手缠的发带拽下。
　　瀑般黑发直泻而下，覆在卫微并不宽大的肩膀上。灯光如豆，两人在窗纸上的剪影活脱一对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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