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

　　13.

　　三人离开体育馆，一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六月底的夏天，夏蝉鸣叫，欢声如浪。
　　那般热烈的空气里孕育着初起的晚霞，在梧桐树街道的尽头，悄然地拉出了一丝金絮，在车流如梭的城市里，三人手拉手走向斜阳里，那画面像一出安静温软的默片。

　　等了一会儿公车，409停在了车台前。
　　叶准牵着叶真往车上走，回头看到林森雨还傻在那里。
　　“跟上来啊。”少年不耐烦地催促。

　　“那个，我就不去啦，老是在你家打扰也不好。”依旧站在站台上的少年微微笑，朝叶准和叶真挥了一下手：“我这就回家了，明天有点工作，我们下周见。”

　　然而林森雨才说完，他就看到一个人皱着眉头朝自己眼前逼了上来，“啰里啰嗦的，我妈都把你的晚饭煮上了，你现在才敢说不去？！”

　　少年一边凶巴巴地骂，一边抓了林森雨的手腕，硬拖着，把愣愣的人拽上了409路车。

　　司机诧异地打量了被拖上车的林森雨一眼，似是把他认了出来，不过英俊好看的少年已经刷了卡，跟着前面的少年往车后厢走去。
　　车里宽敞，人少，但林森雨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心情澎湃的少女们纷纷上来索要签名和留影，弄得车道另一边挨着叶真坐的叶准心里有一些很微妙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他才刚刚意识到，林森雨不是个蠢蛋，而是个在外面非常吃香的明星。

　　而这种认知是非常奇妙的。
　　是啊，其实林森雨，按理来说和他叶准，还有他的生活，他周边的一切，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偏偏为什么，林森雨就这么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地融进了他的世界？

　　体育馆到叶准家只有四个站，下了车，走个不远拐进巷子，就到了老社区。
　　再走几分钟就到了叶准的家，路上林森雨又遇到了跑来找他要签名的路人，不过对方叶准却是认识的。

　　那人跑来要签名，叶准就不耐烦地说：“签什么签啊，他的字那么丑有什么好看。”
　　“你蠢。”小叶准两岁的少年要了签名之后，冲他吐了吐舌头：“谁不想要明星的签名。”
　　说完飞呀呀地跑走了，因为他知道，再不跑叶准一定会揍他。

　　“你还真是明星啊。”进了小区，回到楼上，一边开门叶准一边奇怪地说。

　　“我本来就是嘛。”

　　一进屋，叶真就跑到厨房找妈妈。
　　换了拖鞋叶准就往里走，这时有人突然在他背后小声说：“谢谢你小叶子。”
　　“嗯？”叶准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眼底尽是不解。没事林蠢蛋谢他干嘛。
　　林森雨看着他却不说话，只是“嘿嘿”地轻笑了两声，眼睛明亮扑闪，里边有着掩不住的夺目光华。

　　很快晚餐就上了桌，一桌四人吃得也算其乐融融。但叶准看着他妈不停地给林森雨夹菜，以至于对方碗里都要堆满了吃的，他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林森雨是不是他们家走失多年最近才找回来的亲生一员？他妈对他有这么好过吗？

　　收到叶准向自己射过来的视线，林森雨先是一愣，而后就是眯眯一笑，他把筷子往面前的盘子里一戳，戳上一只卤鸡翅，直接就送到了叶准的碗里。
　　“给你。”林森雨表现得大方又懂事。
　　而后还给其他两位一人夹了一只。表现得可好了。他的行为立刻赢得了在场两位美女的芳心。

　　靠，这个家伙……
　　“呜呜、呜呜……”叶准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竟是校队的教练打来的。

　　吃完了饭，叶准得回学校。他被教练训了一顿，原来前几天高三的学长都已经正式地毕了业，现在叶准正式成了篮球队的顶梁柱，结果他今天竟然忘记了从这周开始周末要进行训练的事。
　　教练打了他几个电话才打通，免不得一通痛斥。

　　听说林森雨也在，教练立刻让叶准把林森雨也带上。林森雨听说要去学校打球，当然屁颠颠地跟着叶准，跑去打了一晚的球。

　　而后叶准送林森雨回家。这时正是九点过，路过叶准家附近，社区的大妈们还在路口的苏宁广场热热闹闹地跳舞。

　　“好啦你回去吧。”林森雨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跳舞的人群，而后对叶准说。
　　叶准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送你。”还不是他妈交代要把林森雨送到家。
　　“我们小林是明星，一个人在外边走肯定不安全，准准你晚上要把小林送到家啊。”他老妈之前就是这么吩咐的。不过到底什么时候林森雨就变成“我们”的了啊？再说了明星难道就比别人娇贵？他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现在倒变成别人的保镖了？

　　“嘿嘿嘿。”林森雨笑着撞了撞叶准的胳膊：“小叶子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屮艸芔茻，谁特么跟你玩什么豆腐心，不要脸的东西。“欠揍啊你。打车还是走路？”叶准踢了林森雨一脚问。叶准家走到林森雨家，以两人的腿长和速度差不多也要小半个小时。
　　两名少年穿梭在热闹的人群边缘，林森雨差点被站在旁边跳舞的大妈挥过来的手煽到脸。
　　叶准眼疾手快地拉过他，骂了声：“看着路走。”
　　林森雨心有余悸地摸摸脸说：“还是走一会儿吧，晚上吃太多，待会儿回去还得运动，不然我最近生活过得太好，要是长了肉经纪人一定会说我的。”

　　闻言，叶准好奇地射过去一道视线，他习惯性地锁着眉，笑了一声：“你平时过得是有多清苦？”

　　林森雨顿时可怜巴巴地说：“别提了，工作期间的饮食和运动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这两天在你家过得好，接下去起码半个月都要加大运动量。”
　　叶准认真地看了看林森雨，他从不知道当明星竟然会那么辛苦。他过的生活和其他人一样，认识林森雨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什么明星，更不知道这些人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现在看看林森雨，说不定这些人真的只是外表光鲜，背后不知道又过的是什么生活。

　　林森雨迈过街边停自行车的铁栏，接着说道：“但是幸好我是吃不胖的体质，所以经纪人也不会对我要求太苛刻，像我们公司的很多女生就惨了，她们有的一年到头都吃素，甜食什么的也是不能吃的。”
　　“对了，下个星期，嘿嘿嘿……”
　　叶准说：“嘿什么嘿，有屁就放。”

　　两人走过了苏宁广场，热闹的音乐声逐渐变得没那么响亮。外边的街道上车来车往，林森雨戴着帽子，灯光高高地耸立在天空，在夜里落下昏黄的影子，这一路竟没有人把他认出来。
　　林森雨说：“下周我们公司要给我搞庆生活动，你来吧。带着小真真一起来，公司的庆生会很好玩的。”

　　叶准一怔，他没想到下周竟然是林森雨的生日。林森雨既然邀请他，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下周就要开始为今年的冬季全国高中联赛做准备，到了九月中旬就要开始淘汰赛。这两天他偷了懒，晚上还被教练给教训了一顿。
　　而从明天开始，整个队里包括他，所有的训练力度都会加强。

　　“下周哪天？”叶准问。

　　林森雨说：“周六晚上。”他侧头望向叶准，眼神闪亮，在夜的光晕中浮动的水光让他看起来又英俊又明朗。
　　那是一道期待的眼神，像又软又憨的金毛犬一样。叶准动了动嘴，竟没法说“不”。
　　周六，是全天的训练，按照以往的惯例，不到晚上是不会结束的。

　　“晚上什么时候开始？地点呢？”

　　“哎，地点和时间公司还没通知我，但可能就是晚饭的点吧，也许是七八点。”

　　提前走，不用想一定会被骂。平时训练偶尔偷偷懒就算了，但进入了正式的集训，一切要求都是严苛的。而且叶准从来不会在赛事期间的训练里迟到早退，因为在此之前，他的整个生活中最重要的就只有篮球。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林森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尽量去吧。”有着健康肤色的少年如是说。
　　于是他的耳朵里传来了一声惊喜的欢呼，就像是中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奖，或者期末考试每一门都及了格那样，林森雨欢天喜地的样子是如此的纯真明媚，叶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长得那么高那么大只的，在电视和杂志里总是摆酷的人，是怎么变成眼前的样子的。
　　而他的心里，有一处地方也随之而柔软地跳动起来。

　　“真是蠢。”少年偏过头，看着街边的商店。玻璃墙里模模糊糊地映着他自己，也映着即将成年的林森雨。

　　嗯？
　　林森雨多少岁来着？叶准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难不成这个家伙竟然比他大？

　　“喂，”他拉了一把林森雨的胳膊：“你是满十七岁？”
　　有一双狗眼的少年回道：“咦，不是呀，我今年十八。”

　　叶准突然就有些怒。为什么这只笨狗竟然比他大！林蠢蛋的样子哪里像是比他大了啊？
　　他总是觉得这个人受自己保护，被自己欺负，还常常洋溢着小学生一样的气息，怎么都应该比自己年纪小，哪怕只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天两天，但偏偏他竟然比对方要小了足足半岁！
　　叶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计较这样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但他就是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哪里不对。
　　而林森雨全然不知叶准所想，他拂了一把眼前柔顺的额发，天真地问：“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小叶子你的生日，你是几月生日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夜空下，三三两两的路人的注目下，在一些人疑惑猜测的目光中，叶准一只手勾着林森雨的脖子，把人按到怀里，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在懵然不知所以的林蠢蛋头顶上狠狠地钻了一番。

　　林森雨“嗷嗷”地痛叫，他的无辜，他这辈子所有的无辜，都奉献给了他身后这名总是对他发狠的少年。
　　这个人对他仿佛从来都不客气，但他知道有一些温柔不必付诸于言语。
　　他不讨厌。

　　林森雨嘴里讨饶，喊着“放开我、救命啊”，在他的青春时光里，在他生命深处的沃土上，却开出一朵不败的灿烂的花来。也许那朵花的名字叫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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