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未满

　　“如此说来，即使是怀疑萧家动的手脚，也是没有证据的咯？”简亦修抿了口茶，挥了挥衣袖，怡然惬意地开口问道。

　　朴归园里，四位老大正在主持召开此次“秦王金符被盗案”的案情研讨会。罗亦霄带头汇报此案的调查进度，可能存在的疑点以及暂时被怀疑的犯罪嫌疑人人选。谭亦池辅之。除了叶玲珑和简亦修这两位主要听众以外，另外还邀请了两名小辈，沈怀瑾与傅怀璧，旁听。

　　“金符被盗当晚，两名轮值的护卫被人一招毙命，皆是死于一剑封喉。”罗亦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手法十分高明，脖子上的伤口只余一条细线，显然是被人用薄如蝉翼的剑刃以极快的速度刺入而亡。”

　　江南萧家是武林大族，擅使剑，而萧家剑法便是以快著称。这似乎并不足以证明那俩枉死的看守就是被萧家人干掉的，可倒霉就倒霉在萧家人不但剑使得好，更是喜好收藏各式名剑。如今的萧家家主萧连/城三十有余，年轻有为，佩剑“青云”恰恰是以薄刃窄身，颀长秀丽而闻名于江湖。萧连/城那“青云公子”的雅号也是因此而来。

　　“这也算证据？若是如此，这江湖上的快剑客岂不人人都有嫌疑了？至于杀人的凶器，青云剑固然十分独特，然而也不是没有能与之匹敌的，便是能工巧匠依葫芦画瓢有意锻造出一把与之七八分相似的仿制品，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简亦修沉静的嗓音透着丝丝嘲讽：“我看，要么是叶大盟主着急了，急于找一个替罪羊以求尽快平息此事，保住他盟主的位子；要么，呵，恐怕就是怀琤所顾虑的，这根本就是他叶流年一手策划的一场好戏。”

　　说起来，江南萧家与天门派还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那位著名的天门派前掌门萧归云便是出自萧家旁支。尽管萧掌门不是如今的嫡系一脉，可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自从他遁迹江湖之后，谁知道他有没有心血来潮地回去瞧瞧他堂兄堂伯二叔公三姑奶奶啥的。也就难怪有些人有意无意地要将萧家也拖到这趟浑水中了。

　　萧连/城也是个倒霉催的，其实他并不能算个纯粹的江湖人。人家目前主要致力于进一步发展家族企业经济，努力提高萧氏百年声誉，振兴萧家大业的宏伟愿景中。换句话说，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人。“青云公子”什么的那是人家看得起他，愿意卖他个面子。

　　不过照目前看来，这翩翩佳公子的雅号不仅没给他招来桃花运，反而是霉运连连。要不然怎能三十好几了都没娶妻，却无端卷入这起偷盗案中呢？若是小满了解他的处境，她定能给这位老兄一个十分来源于生活的醒世恒言——人怕出名猪怕壮！

　　“如果真是他私吞了，为什么要突然挑这时候把事情挑明？”罗亦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冷肃的脸上浓眉紧皱，“按理说，那小半块儿金符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只要暗中寻找其他几块金符便可，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花厅里一阵沉默，只闻饮茶端盏之声。

　　几位大人各自沉吟，两位旁观的少年郎也只能屏息以待。傅怀璧眼观鼻鼻观心，神情冷淡，若有所思。沈怀瑾却是剑眉紧皱，心里暗流涌动：说好的萧连/城是杀人凶手兼金符盗窃者的推断呢？不是应该按照这个思路继续集思广益下去么？怎么简师叔三两句话就变成集体质疑叶盟主贼喊捉贼了？

　　“据我所知，萧家与流云庄似乎有些不愉快。”不耐烦这种焦灼的沉默，向来惜字如金的叶玲珑冷冷开口道，“或者说是萧家与开元钱家彻底撕破了脸。三个月前，萧连/城把钱家三公子的鼻子给削了。那个整日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可不就是叶大盟主的小舅子么。”

　　“你的意思是......”谭亦池迟疑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可能，叶流年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欺男霸女的妻舅就去陷害萧家家主？他虽然不堪，这点心气还是有的。再者，这么点小事，怎能让他舍得祭出秦王金符呢。”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萧家不过是个运气不好的替死鬼。”叶玲珑淡淡地补充道。

　　“不管怎样，萧家这一回是休想置身事外了。”简亦修轻轻勾了勾唇角，叹息道，“萧家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独善其身，但叶流年要把这盆脏水泼到他们头上，萧连/城也不得不接招啊。咱们与其在这里多做无谓的猜测，不如静待事态究竟如何发展。我看萧连/城也不是善茬，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简单算了的。”

　　众人有志一同地点点头。

　　简亦修眸光一转，有些好笑地看看罗亦霄和谭亦池，笑道：“两位师兄去了洛城这些时日，流云庄与另外几大门派便只得出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哪里只是这一件事。经此一事，叶流年算是彻底失了人心。几大门派隐隐有罢黜他这个盟主的意思，尤其是泰山派的程老爷子。哎，就他老人家那个暴脾气......”罗亦霄连连摇头叹息，神情颇为无奈。

　　谭亦池眼中也是染上了些许笑意，轻笑道：“程老爷子一到流云庄，二话不说便拿他那铁拐往叶流年身上招呼了一顿，足足打了三四下才被人拦下了。有好几天，叶大盟主的腿都不太得劲，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简亦修闻言眉目舒展，朗声大笑，笑声持续了好久方歇。

　　这绝对是他本年度听到的，最令人高兴的事儿。改日有机会得好好谢谢程老爷子！

　　案情研讨会便在简亦修欢快的笑声中宣告散会了，傅怀璧跟着心情甚好的师父回到霁新堂就打算告退，却被还是一脸笑眯眯的简亦修给拦了下来。

　　“为师瞧你方才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傅怀璧怔了怔，旋即抱拳直言道：“弟子对此事确实有几分存疑。”

　　简亦修长眉微挑，轻笑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第一，以萧连/城的能耐想要不惊动守卫潜入流云庄不是难事，然金符却是存放在湖中心的水阁之中，往来只能以小舟渡人，他要到水阁却是不容易；第二，水阁守卫森严，层层密布，即使萧连城侥幸到了那里，怎能不被护卫发现，即使被发现了而要灭口，怎么只死了两个护卫；第三，金符藏在乌金所制的密盒之中，非盟主乌金戒不得开启，纵然让他得到了密盒，他也拿不出里面的金符啊。”

　　简亦修听着徒儿缜密细致地分析，频频点头，笑意愈甚：“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这只能愈加证明萧连/城不可能是盗走金符之人，而流云庄内部却是有鬼。”

　　“如果萧连/城只是普通的商人或者单枪匹马确实不可能，若是有奇人异士相助呢？”傅怀璧平静地看着简亦修，试探着问道，“师父可知，萧家近年来都是在做些什么生意？”

　　简亦修眸光微闪，笑意浅淡，眉心微微蹙起。萧家的生意做得有些大，粮食、布匹、药材似乎都有所涉猎......若说近年来最顺风顺水的，非药材莫属，听说都已经上贡到朝廷的太医院了。

　　嗯，药材？

　　傅怀璧暗哑的声音适时响起：“师父，我听祖父说过，萧家这几年的药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便是宫里都由他们家供着呢。萧连/城每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外四处跑动，到各药材产地联络收购各式珍稀奇药。”

　　若说出产珍贵稀奇的药材最多的地方，自然是非南疆莫属，而在南疆，无人谷独领风骚近百年。萧连/城既然做药材生意，除非傻了才不与无人谷搭上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简亦修眯了眯眼，一字字道，“南疆，无人谷。”

　　哎，说起来，这个名字真是中原武林的一大耻辱啊。当年为了半块秦王金符，中原江湖各派集体玩儿内讧，让南边的蛮人部落趁虚而入，从武林盟主手中抢走了小半块儿，害得当时的凌盟主羞愤自裁。如今，难不成是要故技重施？

　　“弟子正是此意，听闻南疆无人谷奇人异士辈出，擅下蛊者有之，擅易容者有之，还有泅水、火术等等不一而足。”

　　简亦修点点头，肃然道：“为师心中有数，但这事我们不能着急。如若真是萧连城与无人谷所为，叶流年比任何人都心焦。既然他已经咬死了萧家，就不会马上松口。咱们只能隔岸观火，随机应变。”

　　希望这把火不会这么快烧到天门派，可若是真有无人谷参与其中......真是悬得很呐......

　　至于萧连/城，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一直是稳重寡言的存在，正派而可靠。莫非真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有什么更大的变数在其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