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未满

　　对于那些半夜私闯民宅的臭不要脸人士，简亦修的处置手段其实也没比叶玲珑的复杂多少，却是要“凶残”得多——至少在心灵上受到的伤害比叶玲珑的□□折磨法要靠谱有效些。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这一切的导火索是流云庄搞砸的那档子事儿，又鉴于简亦修实在是不待见叶流年，于是便先废了这二十六个人的武功，然后再打包打包快递到盟主大人府上，请叶盟主“主持公道”了。

　　由于此事而让天门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们少不得要在路上找人说道说道。因此，简堂主亲自吩咐了嫡亲大徒儿以及两位师侄，浩浩荡荡地领着大部队往洛城“击鼓鸣冤”去了。凡是能够恶心到他们这位叶大盟主或者能给他添添堵的事儿，简亦修都是喜闻乐见的。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这件事的初衷。敢将天门派当成菜市场，没事儿就逛逛、挑挑拣拣，就该有被主人抓个现行的觉悟，严重的后果也是早该做好思想准备的。

　　他让人收拾好了那些人的作案工具，刀剑、绳索、暗器什么的都给人挨家挨户送回去。顺便告诉人家，你们家教不好的徒子徒孙，我已经转交给叶盟主教育了。是领回家关起门来胖揍一顿呢，还是大义灭亲、断绝关系什么的，那就是你们的事儿了，自个儿看着办吧。

　　无论如何，这回那十几个门派是注定要弄得一鼻子灰了，没皮没脸没意思透了！尤其是那两个所谓的名门大派，青城派与云川焦家堡，几辈子的脸面就这一回便算是丢尽了，估计短时间内是不敢抬头挺胸地出门了。更何况，青城派弟子还伤了叶盟主的大侄子，平白与流云庄添了一条“私人恩怨”，这以后的日子怕是愈加不好过。

　　这其实也是杀鸡儆猴的意思，被抓的那几家自然是不敢再轻易出手了，而其他江湖世家、武林门派再动手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唔，真是一箭数雕，一石N鸟啊。

　　没过几天，在天门派刻意地造势之下，关于那几个门派夜探天门派观砚楼，企图偷盗秦王金符的风言风语遍传大街小巷，甚至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其精彩程度与原版不相上下。

　　而此时正在流云庄做客的前阵指挥官罗亦霄罗大掌门心领神会又恰到好处地施加了下压力，叶盟主在内外高压轰炸之下，不得不铁青着脸召集了那几个不省心门派的当家人好生训诫了一番。

　　训诫倒在其次，没脸才是真的。

　　那几个门派的掌门人没脸，叶流年更没脸！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堂堂一武林盟主都没本事把这历任武林盟主守护了N年的秦王金符保住，你好意思口口声声地去训斥人家没眼界？
　　这场观砚楼入室盗窃事件最终在那几家掌门腆着脸皮上门谢罪中落下了帷幕，也算是了结了一段公案。

　　简亦修也不是那等穷追猛打、不依不饶的，大大方方受了他们的谢罪礼便揭过了此事。好歹那几家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天门派倒是名利全收，更何况还恶心了叶流年一把。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能让他愉悦的。

　　而在腊月中旬，罗亦霄和谭亦池终于带着比去之时多一倍的大队人马顺利返回天门派。这也就意味着，小满迎来了入天门派之后的第一个寒假。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那么期待今年的年假，叶怀琤便是头一个。

　　谭亦池早在流云庄的时候便从傅怀璧那听说了徒儿的遭遇，自然是心焦疼惜不已。这个他最看重、最有天赋的徒弟，真是与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惜他的家世，他那好伯父......到底是拖累了他。

　　谭亦池自小对武学的天赋钻研让他很早便小有成就、名满天下，倒是养成了些潇洒恣意，狂傲不羁的性子，只是人到中年却收敛了不少。也许是久在师尊之位，让他开始变得内敛低调，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人们不都喜欢把自家孩子托付给这样的师长教导么？

　　当然，也少不了那一件事......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除了武学真的一无是处，让他愧于面对师兄、师弟和师妹而愈加严以律己，也让他对怀琤，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徒儿，产生了些复杂的情绪。

　　他明白那并非全然是他的过错，然而人心终究是矛盾的，容不得一丝杂质，即使是理智有的时候也无法完全说服无意识流露的内心。他们终究不能再回到过去，像一开始那样彼此不设防，毫无芥蒂地做亦师亦友的师徒。

　　谭亦池检视着叶怀琤缠着绷带的手腕，低低叹息道：“你要按着冷先生的法子好好调养，日子久了......许就能大好了......即使只能恢复七八成，想来练剑也无大碍。”

　　“师父不必安慰我，怀琤......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如何。”叶怀琤盯着手腕上的伤，清冷的声音无喜无悲。

　　“你又何必......”谭亦池和煦温暖的眸底流露出深深的痛惜和无法挽回的自责。

　　“师父，怀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怀琤轻轻一笑，带着不属于少年的苦涩，“我......想过了，我不能让母亲......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无法摆脱他，更无法反抗他......这样，最好了。”

　　“为师不该......”谭亦池眼中酸涩，默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口气，“为师，误解你了。”

　　叶怀琤笑着摇摇头：“不，与师父、师伯还有师叔们无关，怀琤从未敢心存怨怼。当年的事，总是我的错......”说着，他的头便微微低了下去，声音也变成了低低的呢喃：“我总忘不了，那时吴师弟的眼神......那样震惊到哀伤绝望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而我......”而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吴怀歆，那是谭亦池收的第二个徒弟，他们只有七个月的师徒缘分，却成了他心中一根永远都拔不掉的利刺，也是横亘在他与叶怀琤师徒情谊间的一道鸿沟。如今小一辈的弟子中极少有人知道他曾有过这样一位徒儿，那是他的二徒弟怀歆啊......

　　“当年的事情，始作俑者到底是叶流年，你不过是他的一步棋子而已。”谭亦池轻柔地拍了拍叶怀琤略显瘦削的肩膀，“他先是将你送到天门派，再是不顾你的死活利用你到观砚楼禁地......哎，那不是你的错......你吴师弟的死也是个意外，你并非成心......”

　　叶怀琤父亲早逝，只有体弱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叶流年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自己的亲侄子当做满足他贪欲的探路石。

　　那年深夜，他避开了重重影卫，偷偷潜入观砚楼五层禁地，试图找寻所谓的秦王金符。向来与师兄亲近的吴怀歆偶然间撞见，便也尾随而去，却让他在无意中发现了他最崇拜的师兄的秘密。震惊之下不小心触动了禁地的机关，被乱箭射中而死......

　　等到罗亦霄、谭亦池等人赶到的时候，八岁的叶怀琤正抱着血泊中的怀歆嚎啕大哭。

　　“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好了......可惜为师，也明白得太迟了......”谭亦池望着叶怀琤受伤的手腕，神情有些恍惚，“这些年，为师......忽视了你......”

　　这个少年用如此决绝的手段来斩断叶流年对他的牵制和贪妄，却同样也在他的心上扎了狠狠的一刀，喷薄出无尽的悔恨与愧疚。

　　“真的不怪师父，师父待我很好......这算是我还给怀歆师弟的。”

　　这是他欠他的，可是内疚却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弭。至于伯父......那个人真的是他的伯父吗？他只觉得从内心的最深处不断升起一阵阵寒冷和战栗，伴随着无比的厌恶与恨意。

　　叶怀琤眸光微微转冷，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这次的事情，我不信与他毫无关系。”

　　谭亦池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触动于徒儿的冷漠与杀意，却也不得不照实以告：“最近的事恐怕还真与他无关，很可能是江南萧家的人动的手脚。”

　　“师父，你不了解我伯父那个人，”叶怀琤却不这样认为，直直说道，“但凡他看中的东西定是势在必得的，他会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去弄到手。既然那小半块儿金符已是他囊中之物，便断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它脱离自己的掌控。”

　　“也许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这一回便是让萧家得了手？”谭亦池喃喃着，眸光触到徒儿坚决肃然的眼神便点了点头，“为师知道了，待会儿我去你掌门师伯那儿商议此事，将你的顾虑告诉你师伯与师叔们。”

　　叶怀琤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放松下来，背部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谭亦池不忍，轻和地劝慰道：“你这次回去切不可露了行迹。为了你的母亲，你要暂时忍耐，万不能与他翻脸。待为师这里想想法子，看如何能将你母亲接出来，脱离了那个苦海。”

　　叶怀琤动容地望着慈和的师父，明媚的眼眸宛若春日雨后的桃花，如果他的父亲还在世，是不是就像师父一样？

　　“弟子知道轻重，已经忍了这么些年，断不会半途而废。那个世人眼中的富贵名门，也就只有母亲才能让我不顾一切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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