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未满

　　第二日天不亮，小满照常跟着大部队晨练，却发现似乎少了几个人，最扎眼的自然是“带头大哥”沈怀瑾同学居然没有现身。

　　“傅师兄，今日怎么不见沈师兄？还有好几位小师兄也没有来。”意料之中，小满再一次被甩下不止一条街——嗯，如果天门山上有街的话。

　　不紧不慢地跟在一旁的傅怀璧挑了挑眉，很是平静地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就在小满以为他压根儿没打算回答她的时候，那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掌门师伯要出门办事，大师兄跟随同去。”

　　“哦。”

　　这没俩月就要过年了，像罗亦霄这类的资深boss没准也要出门搞搞江湖团拜会，做做年终汇报总结什么的，而作为实习掌门的沈怀瑾同学，时刻追随着现任掌门的步伐也很有必要。所以总的来说，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小满步履蹒跚地跟着傅怀璧回到天门派，一入晓风林便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

　　往日里，这地方总是一派热火朝天、青春洋溢的景象，简直就是天门派蓬勃的未来之星在发光啊，而且还是集体发光，亮瞎眼的那种。再看现如今，未来之星们个个都蔫了吧唧的，怎一个暮气沉沉了得。

　　作为最耀眼的星星......没有之一的叶怀琤，此时此刻正怡然自得地靠着树干欣赏自己泛着健康粉红色的指甲盖；他的忠实粉丝白可可同学却没有被叶师兄这无比妖娆的姿势所吸引，颓丧地靠着另一棵树干唉声叹气；罗悠悠小朋友在一旁别扭地嘟着嘴，雾蒙蒙的眼睛里诉说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她一如既往的追随者小陆围着她轻声说着什么......

　　总之，这是一副严重缺乏正能量的场面！

　　“这都是怎么了？”

　　傅怀璧作为天门派里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都只在沈怀瑾之下的大好少年，如今大师兄不在，他理所应当地自动承担照顾、督促这帮小破孩儿的义务。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吧，这个孩子王他是当定了。既然如此，这般不思进取，消极罢工的姿态他是决不允许发生的！

　　这段时间，傅师兄特有的如鸭子般沙哑粗噶的嗓音早就深入人心，大家一听立马都振奋了精神，纷纷提剑立正，几十对目光齐刷刷地朝这边投射过来。

　　小满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呵，这位师兄的威望还不是一般的高啊。

　　罗悠悠泪眼迷蒙地抬起头，飞奔而来：“傅师兄，傅师兄，你带我去追我爹好不好？他刚带着沈师兄他们走，现在追去一定还能追上的！”

　　“胡闹什么！”傅怀璧沉着脸，冷冷地道。可看到罗悠悠要掉不掉的眼泪，终归还是不自然地缓了脸色，语气也有些僵硬的轻和：“掌门师伯这回是有急事要速去洛城，连向来深居简出的谭师伯都去了，可见此事事关重大，怎可带你前去？”

　　“可是......可是......”罗悠悠瞧着傅怀璧一张堪比幽谷寒霜的脸有再添一层寒冰的趋势，终究是没敢可是出来。

　　“罗师姐，昨日我读到一句心法口诀甚为不解，你帮我解释一下可好？”小满热情地拉了仍旧嗫喏不定的罗悠悠，及时解救了单纯少女，逃离傅怀璧冷肃的气场之下。

　　傅怀璧淡淡看了一眼小满，撇过眼扫视了一圈，冷声道：“继续练功，不可偷懒。”

　　众人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窸窸窣窣地各自分散开来。

　　“傅师兄，请等一下！”

　　傅怀璧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一声爽朗温润的声音叫住。他回头望去，却是叶怀琤正含笑追上前来，那眸中的笑意宛若三月天里枝头的桃花般热烈肆意。

　　“叶师弟有何指教？”平和似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我听师父说，这回秦王金符......”叶怀琤话到一半收了声，四下望了望，继而做了个请的手势，朗声道，“我有一事不明，正想请教师兄，不知师兄可有空闲？”

　　傅怀璧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却率先一步离去。叶怀琤从容一笑，旋即缓缓跟上。

　　秦王金符......那又是什么鬼？

　　耳朵保持雷达全开的小满隐隐觉得这回罗掌门出山也许并不只是搞新春团拜会那么简单，那两位打着哑谜的少年显然是知道点内幕的。可究竟是什么内幕呢？秦王金符？小满心思转了好几圈儿，确定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什么金符的传说，最终放弃！依她目前一级小弟子的脑洞能力，根本无法洞察继而触发那些九十九级大boss的隐藏支线。

　　哎，她还是乖乖的在练级道路上认命吧......

　　“叶师弟是想要问什么？”傅怀璧出了晓风林，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如夜色般浩瀚幽深的眼眸直直望着那双好看明媚的桃花眼。

　　叶怀琤轻轻一笑，寒冷的冬日早晨似乎因这春光笑意而温暖不少：“流云庄的秦王金符被盗，如今江湖上的传闻颇多。有说是南疆无人谷所为，有说是秦氏后人回来复仇，还有说是......”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中的笑意流光溢彩：“说是我天门派早已据为己有......师兄以为如何？”

　　傅怀璧冷眼望着他，淡淡道：“据我所知，似乎还有一种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流言——流云庄监守自盗，却贼喊捉贼。”

　　叶怀琤笑容一滞却很快不动声色地恢复如初，眉眼弯弯，云淡风轻：“师兄都说是流言了，自然是不好全信。只是如今流言四起，对天门派大为不利，我也是担心......有朝一日，天门派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罢，他若有所思地仰望着那处苍翠林立间独树一帜的飞檐瑞兽，轻声叹道：“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傅怀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禁皱了皱眉，低声道：“怀琤，你是天门派弟子。”

　　“嗯，我自然是，”叶怀琤状似无意地点头笑道，“可旁人只知我姓叶......纵然是掌门师伯与两位师叔恐怕也是久久不能释怀吧，因此才......处处对我有所防范。当初我因何入的师门，大家都心知肚明。”

　　“你也在天门派待了这么些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那秦王后人的半块金符根本不在天门派。”傅怀璧幽深的眸中似闪过一丝痛惜，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低沉。

　　“我能看明白又有何用？我伯父不明白，外人不明白，江湖人人都不明白。”叶怀琤的笑容变得有些淡，似带着无尽的自嘲，“只要有那个诱人的传说存在，只要当年秦氏女确实与天门派有纠葛，大家都不会愿意好好做个明白人的。”

　　当年秦王金符一分为二，一半归秦王后人所有，另一半由其恩人樊氏一族保管。后樊氏败落，那半块金符流落江湖。也便是从那时候开始，为了得到完整的金符，上百年来江湖纷争不断，死伤无数。

　　几经周折，樊氏的半块金符最终落入一位武艺高强的青年游侠手中。当时的江湖各大门派为了金符之争早已元气大伤，谁都不愿再做出头者，后来又有朝廷的虎视眈眈......几番商讨之下，各大门派便索性推举了那位游侠为武林盟主。自此后，那半块金符便约定俗成地由历代武林盟主守护。

　　至于当时另外半块金符的所有者——秦王后人——却一直没有被找到，也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直到五十多年前，时任天门派掌门萧归云与一神秘女子相恋。这场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的风花雪月注定要吸引人们的眼球，男才女貌不是关键，男主角年少成名、青年才俊也不是热点，主要是江湖传言神秘的女主角便是秦王后人。

　　于是乎，平静了许久的江湖又掀起了新一阵的寻宝热潮。天门派的观砚楼时常有客来访，美人崖边也多了一些“游人”驻足......待萧归云辞去掌门之位，游历江湖后，这波观光热潮才算是有些消散的迹象——他们纷纷追随萧归云而去，并且坚信秦氏女的那半块金符多半在他身上。

　　便是在这样如火如荼的寻宝热潮之下，有人也在打着主意，只是他们盯着的不是新鲜出炉的秦王后人，而是沉寂多年的樊氏金符。直到南疆无人谷翻了当时武林盟主家的后院，人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手的也并非是安全的，再要全力以赴抵御外敌，那一半樊氏金符已经又被人削了一半去。从此，武林盟主也就只能委屈自己与南疆无人谷共享半块秦王金符了。

　　待诸位寻宝人士再反应过来打算跟踪萧归云时，萧归云却已在此时彻底销声匿迹了。几年的寻宝之旅，最终以赔了夫人又折兵告终。

　　五十多年后的今日，武林盟主又摔了个大跟头——仅剩的那小半块儿金符都没能保住。不仅实力受到质疑，人品貌似也不咋地。要不然他家侄子叶怀琤同学巴巴地跑到天门派来拜师算是怎么回事儿？

　　“既然明白人不多，我是担心......”叶怀琤喃喃地低语，忽而转头朝着傅怀璧绚烂一笑，“恐怕这段时间观砚楼又要热闹了，傅师兄还是要请简师叔多做安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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