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

　　我不明白奥斯丁先生的用意。我马上就要去餐厅，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来找我——当然，可能是出了某些无法在小布里奇斯少爷面前启齿的事情。但什么事情那么紧急呢？
　　奥斯丁先生起床不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去书房。因此我被直接带到卧室里，我的主人只穿了一件衬衫，他正急急忙忙地写一张便条。
　　在男仆出声之前，他就抬头，“弗拉瑞特，”他说：“你来了？很好。”

　　奥斯丁先生很快写完了信，他把纸条折起来，递给男仆休，男仆鞠了一躬走开。
　　奥斯丁先生的气色是如此的红润，好像温室里一束疯长的铃兰花，我想就算是莫里太太给他灌下一大壶咖啡，也无法使他如此振奋。他打量了我一眼，欣喜地发现我衣冠整齐。
　　于是奥斯丁先生和蔼可亲地道：“弗拉瑞特，我真高兴看到你早起。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去镇上了。”
　　他匆匆打了个手势，补充说明了我们的活动：“接人。”
　　镇上离桑菲尔德颇有一段距离，绝不止一次远足的距离，即使骑马也要几个钟头。我连与一个体弱多病的九岁少年一道带着点心散散步都没有勇气坚持，去镇上就更叫人敬谢不敏。
　　但是奥斯丁先生不在乎天气不佳，更不关心我对天气的看法，他的双眼亮得吓人。
　　我真希望库柏管家和我一起来了。他向来无畏，我想他甚至有勇气去劝说摩西放弃走出埃及。
　　而我，只能道：“奥斯丁先生，也许我的建议并不妥当，但是您似乎还没有用过早餐？”
　　奥斯丁先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动手，麻利地披上了出门的大衣，他心不在焉地道：“啊，那么就请莫里太太给我们准备一篮子熏肉三明治，最好还要一瓶威士忌，今天真是够潮湿的。我希望休送便笺的时候吩咐备车了。”
　　奥斯丁先生的主意只有奥斯丁先生能改变。库柏先生即使能阻止摩西，也不能阻止他。
　　我替我激动的雇主找出手套，颇为冒昧地问：“奥斯丁先生，我是否能有幸知道，桑菲尔德会迎来谁的光临？”
　　奥斯丁先生愉快地回答：“道格拉斯先生。他是道格拉斯男爵的次子。弗拉瑞特，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你可不能错过那么有趣的热闹。”

　　小布里奇斯注定一个人吃早饭了。为了防止他的抗议，奥斯丁先生甚至没有打算和他告别。我们匆匆走过餐厅，库柏管家连忙迎了上来。当可怜的库柏管家知道我要暂时离开一个上午，以及我离开的理由以后，头发都要白了。
　　不过他的头发本来颜色就淡。
　　“奥斯丁老爷，”他叫道：“您怎么能让布里奇斯少爷没有人看管，孤零零地一个人呆着呢？让弗拉瑞特先生留下来，叫休陪您去吧。而且，老爷，您这时候才告诉我们有客人光临！我们什么也来不及准备！”
　　奥斯丁先生满不在乎：“休？不如我们让休陪多明尼克玩双陆棋，直到弗拉瑞特回来检查功课？——哦，库柏，这件事你不能怪我，我也是今天睁开眼睛才知道有个不速之客。不过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如果房间来不及打扫，你可以在大厅的壁炉前收拾一个床铺。”
　　我想除了奥斯丁先生本人，所有人都很绝望。
　　库柏管家毫无所觉地为多明尼克争取了时间，多明尼克听到动静，从餐厅里窜了出来。
　　他面孔有些苍白，但是身量颀长，比一般的九岁孩子来得高。他的保护人很难承担父亲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一个顽劣的兄长，所以他颇有一些无法无天。
　　他不怎么害怕他的保护人。
　　“叔叔，”他旁敲侧击地叫道：“弗拉瑞特先生要去哪里？”
　　他的保护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回答：“好啦，我的小骑士，你的弗拉瑞特先生要给你放一个早上的假。双陆棋，桥牌，书房，还有会打纸牌的休，现在全部归你使用。叫莫里太太多给你烤一些奶油蛋糕。”
　　多明尼克瞧了瞧我手里的呢帽子，突然叫道：“你们肯定是要去镇子上！我也要去！”
　　库柏先生焦头烂额地劝阻奥斯丁先生开出的菜单和多明尼克的无理要求：“老爷，劳伦斯大夫禁止布里奇斯少爷多吃甜食！他的牙不好！天啊，布里奇斯少爷，这种天气你怎么能出门呢？”
　　多明尼克十分执拗——有奥斯丁先生这种榜样在，一个小天使也会被不由自主地变成恶魔。他抓着我的帽子不放。
　　但是奥斯丁先生现在非走不可。
　　我也不希望这次不妙的旅程还有个小恶魔来增光添彩。
　　我道：“多明尼克，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你的意见，那么你下午——至少是晚饭前，要多背一篇拉封丹的寓言。”
　　奥斯丁先生立即接口：“对，还要多抄几行叙事诗。而且没有双陆棋，休也不会和你玩。但是，如果你乖乖地呆在家里——休会在花园里等你，有奶油蛋糕，还没有功课。”
　　“晚上也不检查了？”他问。
　　奥斯丁先生：“不检查了，只要你高兴。”
　　库柏先生喃喃说了句什么，也许在诅咒上帝。
　　布里奇斯勉强满意，他道：“那么，我现在就去找休啦！”
　　奥斯丁先生笑了一笑，没有觉察让自己的贴身男仆身兼多职有多么地不妥。我们一起扎入了潮湿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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