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

　　姥姥离去后，众妖纷纷起身去扶姣姣。
　　“万幸，只是些皮肉伤。”小雪扶着还在抽泣的她，“我那儿新提炼了‘素梨润玉膏’，你赶紧拿去抹上，仔细留了疤……”说完便扶着她去了。
　　如今阿景对她们已经没了恐惧，反而添了亲切，她见兔子精伤的那样重，不禁有些担心：“平日里姥姥下手都那么重吗？”
　　“嘘！”斯相赶紧拉过她，“你小声点，姥姥道行高深，耳目又众多，虽说在场的都是亲近的姐妹，但也要小心被其他有心人听去了……”
　　“是呀，姥姥脾气不好，还是小心些吧。”开口的是着青色襦裙的是狐精青凤，她身姿婀娜，模样俊俏，“好了好了，斯相你快带阿景下去休息吧。”
　　众妖又说了一会子话，便都纷纷散去，只留下斯相替阿景引路前往住处。
　　为何说是引路？
　　因为这罗刹宫的各种通道实在太多了，阿景先前看到墙壁上的许多洞口，那些都是通往各处的路径，有的通往内殿侧殿，有的则通往后山。这里如同一个迷宫，如果不小心认路，可能便会迷路了。
　　斯相带着她进入其中一个通道，阿景紧跟着她在里头左拐右拐，还要小心在黑暗中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她好奇，不禁问斯相：“这地宫一共有多少条通道啊？”
　　斯相抿嘴轻笑：“不说全部多少条，就说要从这里到地牢吧，少说也有十条小路，这还是不常去的地方，你说若是要去后山，那路径便更多了！”
　　见阿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又是忍俊不禁：“狡兔三窟，这还不是为了受到围攻时有地方藏身或逃跑。不然那么多道士来捉妖，若只有一条路的话，那岂不是堵住洞口便都跑不了了？”
　　阿景有些佩服：“这么多路弯弯曲曲的，你们还能不迷路……”
　　“我们在这儿罗刹宫生活了几十年上百年的，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有什么好奇怪的。”斯相举着一盏纸灯笼，灯笼中的蜡烛正燃着，烛火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熄灭，“倒是你，要从今开始认路啦！”
　　阿景闻言一副苦瓜脸，她紧跟着斯相进了一个洞口，周围视线一下子便暗了下来，只剩下前头一盏灯晃晃悠悠：“你不是妖精么，为什么还需要灯笼照明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斯相又笑了，“也就你们这些凡人需要些烛光啊灯火的……”她想了想，道，“我便好奇了，你个小姑娘肩不能扛腿不能踢的，姥姥为何要留下你……”
　　“她不是夸我有情义么？”阿景有些自豪。
　　谁料对方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啊呀呀小姑娘就是天真，我服侍了姥姥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性子我会不知晓？她今日留下了你，便说明你之于她有用处……”
　　“可是我身上哪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阿景刚想辩驳，却见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原来她们到了通道的尽头，前面是另一个洞口。
　　阿景站在边缘上往下看，发现这个洞口打在半壁上，而她站的地方离地面有大约十尺远，简单点说就是——她下不去！
　　斯相显然没有她的烦恼，她展开双臂，轻轻一跳，便从洞口边缘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姿态要多轻盈有多轻盈，要多优美有多优美，末了还转身朝她招手：“傻愣着做什么，快下来啊！”
　　“……”阿景有些纠结，但还是鼓起勇气，背对着蹲下，伸出一只脚去，双手扒着地，想要缓冲滑下去。
　　那动作，跟刚才斯相飘飞的姿势比起来简直粗俗至极！
　　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脚着地，刚站好斯相便皱着眉过来了：“我忘了你是凡人了……”最后还嫌弃道，“身上怎么那么脏……”
　　“……”阿景刚想开口反驳，斯相便欢快地转移了话题。
　　“今后你便与我住在这里吧！”她说完便转身走到一处美人榻躺下，闭目休息了。
　　“这么快就自己睡了？”阿景腹诽，“真不负责……”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周围的一切引走了。
　　她与斯相的住处是一处巨大的洞穴，但此洞非彼洞，这里头有小桥流水，桃树数丛，各式精致家具，俨然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阿景踏上木质拱桥，桥下流水淙淙，清澈见底，上头还飘着不少溪边桃树落下的花瓣，落英娇嫩。
　　走过桥，是一丛桃花林，而林后的石壁边上，藏着一张竹枝制成的大床，轻纱飘荡，竹子清香与桃花幽香交织着。
　　阿景刚掀开轻纱，藏于床中的萤火们纷纷受惊，争先恐后地飞出，与其他萤火一起，漂浮在花林中，溪水上，洞壁边，荧光闪闪，时隐时现。
　　她奇怪床上为何藏有萤火虫，转头去看时，才发现原来竹床上洒满了桃花花瓣，一朵朵一片片，或聚集，或分散，像是在床上铺了一张粉色被褥。
　　“真美……”阿景由衷赞叹，“你是有多喜欢桃花啊……”
　　美人榻上的斯相闻言蓦然睁开美目：“我就是桃花精，你问我为何喜欢桃花！”她忽然起身，纤手指着自己，一副愤怒的模样，“我的徒弟是有多蠢，连自己的师父是什么化成的都不知道！”
　　令她没想到的是，阿景的重点竟不在这里：“什么，你是我的师父？”她跳起来大喊，“我可没说要做你的徒弟！”
　　“不想也没用！”斯相摊手，“姥姥已经说了，由我来传授你法术，来来，叫一句‘师父’来听听！”
　　“……”阿景坚决不肯开口，她才不要认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作师父！她的师父应该是稳重的、靠谱的，而不是眼前这个吵吵嚷嚷、大大咧咧的少女！
　　“快叫师父！”
　　“不叫不叫！”
　　“快叫！”
　　“不！”
　　可是阿景腹中的馋虫却高声叫了一句，在安静的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斯相先是沉默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大笑了起来，嘴巴咧得老大，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等她笑完了，才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叫我师父，我便给你找好吃的！”
　　“咕咕！”阿景没回答，腹中的馋虫却迫不及待地替她回答了。
　　“哈哈哈哈……”斯相又是笑了个不停，“是师父，不是姑姑！”
　　但她到底心软，叮嘱阿景不要乱跑后便出去找吃的了。
　　阿景便爬到竹床上，枕着满床的桃花开始发呆。
　　不一会儿，斯相便捧着一个食盒回来了。
　　“呐！”她将食盒放置在石桌上，从里头取出一个个碟子，里面装着各色精美糕点。
　　“哇！”阿景有些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会拿些奇奇怪怪的虫子来呢……”
　　“胡说什么呢！”斯相用竹箸敲打瓷盘，“谁说的妖精就该吃人和毒物的！妖精也有尊严，妖精也想过好日子！”
　　“世人都误会了……”阿景嘴里塞着两个桂花糕，口齿不清。
　　“慢点……”斯相拿起一个小玉葫芦塞给她，“喝点桃花蜜。”
　　“那你们为什么在兰若寺吓人啊？”阿景问，“之前我还瞧见有个衙役死在里头！”
　　斯相闻言，站起来走开，沉默了。
　　等阿景东西都快吃完了，她才幽幽开口：“阿景，其实生活在罗刹宫的鬼怪大多身不由己……”她顿了顿，“或许你现在还不懂，但等过了一段时间，姥姥强迫你去收集薄情男子的魂魄时，你便知晓了……”
　　见阿景一副呆愣的模样，她忙转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我瞧你的额角破了，这瓶‘桃蕊露’赠与你，抹上便能痊愈了。”说着递来一个小瓷瓶。
　　阿景见这个场景熟悉极了，像极了泓辞送她金疮药的情形，不禁有些发愣，也不知道他在崂山上如何了。
　　当初一别，又有谁知道她如今会进入妖道呢，便是他日相见了，又该如何自处？是该共叙旧情，还是该拔刀相向？
　　斯相并没有发现她的走神，只是继续道：“我制出的美颜膏虽然不及小雪姐姐，但在这罗刹宫也算是一药难求了。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便是你眼角的胎痣我也给你祛除了！”
　　阿景原本还在发呆，但一听“胎痣”什么的不禁回过神来：“什么！你要祛除我的胎痣？不行不行！”
　　“为什么啊？”斯相睁大了眼，“我还是头回听说有女子不爱美的！”
　　“容貌之于我不过是臭皮囊，你若是真心为我好，便多教我一些法术，当我能快些报仇雪恨……”
　　“你要杀王大富？”斯相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仇人是他？”阿景闻言大惊，“我记得我没有告诉你！”
　　“呵呵，这……”
　　对方想打马虎眼，阿景自然不会让她如愿，缠着她问：“你快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好吧好吧我说！”斯相敌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迷魂妖花有魅惑人心人心的作用，凡人闻了花香便会产生幻觉，鬼怪们便能探窥其内心了。”
　　“迷魂妖花？”阿景念到，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遇见过妖花。
　　“不用想了，就是你之前经过的那片花海……”斯相道，“其实从你进入罗刹宫后，你的行踪便被我们掌控了。”
　　“这么说……那……”阿景吓了一跳，犹豫地试探道。
　　“没错，包括你揉屁股，还有你在迷魂花海边上畏畏缩缩的愚蠢动作，我们也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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