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娘子

　　不过一会儿，便又想到了。药材写到纸上，薛祥去取了。
　　[柏子仁、松子仁、甜杏仁、火麻仁，陈皮]

　　取回来后，淘洗干净，便把这五味药放锅内加水煮了。而粳米，小厨房里本来就有一缸，红叶用小碗挖出半碗，淘洗后泡着。
　　药汁煮沸后又煎了两刻钟，随后取汁和粳米、清水，同倒入瓷锅，文火煎煮。粥熟后便与糖调匀了。
　　公子还没醒，只能先温着，她继续看书。

　　红叶用过午饭，不过片刻，公子醒了。
　　红叶立即盛出一碗，用勺搅拌着。待他洗漱好，就端了进去，依然是先喝的五味麦冬汤。
　　随后，才把今天终于中午的饭放到他面前：“四仁橘皮粥，滋补心阴，可治咳。”当然是心肺阴亏所致的咳嗽不止。

　　他吃完，红叶便问：“想吃面吗？”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面条了，倒也想念起来，遂点头。

　　红叶：“那明天中午就吃煮饼吧。”说白了，就是面片汤。
　　他吃粥吃了半年多，又还虚弱着，自然不能多用调料，这时候，擀出来的面片做成的清水面片汤最适合了。

　　他点头，无可不可。
　　红叶笑了：“公子醒得比昨天早。”
　　这是实实在在的反馈，薛子琛也觉得，自从前夜开始，睡眠质量提高后，精神状态慢慢好了。
　　虽然白天仍然按照往常的习惯和时间在睡觉，但自我精力能够集中起来一刻钟了。
　　唉，之前看书就精神不济，今天应该能看几页。

　　他这样想，果然坐在院中的时候，看起书来。看书需要思考，需要消耗脑力，他很快又犯困了。
　　还是精神状态不能很好的长时间维持着。

　　红叶想：身体太虚弱了，精神也跟着不好。他每餐只吃一小碗，这饭量太少了些。两岁娃娃吃的都比他多。可贸然精进饭量也不行，胃已经缩小，吃过量就很容易撑了。
　　她决定让他少吃多餐。
　　红叶：“加餐吧。”

　　于是，红叶过去询问他的意思：“公子吃得少，每天所需尚不能维持身体的康健，又如何能够为奇恒之腑（脑）输送营养呢？不若少吃多餐，渐加饭量，以求早点康复。”
　　薛子琛本来闭着目，此刻闻言看向她来。她面上表情诚恳，他遂点了头。
　　然后，红叶就速度很快的加了水果餐——两盘桑椹。

　　“桑椹补肝益肾，滋阴养血，安魂镇神。”
　　她递给他一个，笑说：“春季只能吃这个，等个一月左右，桃杏也就熟了。桃养人，我们到时候吃桃。”
　　说着，一盘给他吃，一盘随身侍候的随从和丫鬟分着吃了。

　　他拿起一个吃了，酸甜可口，久违的水果味勾起他舌尖的记忆。
　　作为一个病人，且被家人时刻关注的病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水果了。她们总认为他不能乱吃东西，怕影响身体的恢复。他也照做了，可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

　　红叶吃了几个，便不吃了，薛子琛倒是吃了十来个。
　　红叶走到狗窝旁，和狗说话。

　　自见面那日，抱了一下钱钱，之后，再也没有抱过。摸的次数也少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不那么喜欢钱钱了。
　　钱钱也可能感觉出来了，见到她，不再兴奋的跳脚，而是温顺的摇尾巴。

　　红叶想到此处，不由感慨：“原来，人真的会变啊。”会长大，会变心。

　　晚饭是灵芝银耳羹，红叶用碗添水，所以做出的是一碗的量。
　　薛子琛空腹喝了五味麦冬汤，又吃了灵芝银耳羹。
　　“灵芝银耳羹滋阴补血，可治咳嗽。”
　　薛子琛点点头，红叶把碗收起来，退下了。

　　过了会，她又进来，端了一盘红枣。
　　“红枣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养血安神。”
　　薛子琛便拿了颗吃。

　　红叶回到自己屋，拿了洗澡用品，挎着篮子，去了南院的女仆浴堂。
　　作为奴婢，当然也有洗浴的地方。毕竟每天还要伺候贵人，让自己身体保持清洁无味是必须的。
　　谁会用发酸发臭的奴婢呢？

　　和贵人单独用浴桶洗浴不同，奴婢们洗浴的地方，池子大，人混杂，赤裸裸池内一片，毫无隐私感。
　　马上立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来洗浴的人也多了。

　　红叶是今天问了地方，然后得知，侯府的浴堂，冬日每十日烧一次水，夏季每两日烧一次水。正好今天烧水，红叶便来了。
　　她故意来迟了些，没想到到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
　　好在，婢女多于婆子。

　　婢女害羞，并不互看，而婆子就不一样了，眼睛乱瞟，还嘴碎。
　　当然，这些情况，是红叶在周府总结的。

　　然而，这两天，通过在有德院的观察，红叶觉得，侯府和周府无差别。
　　薛姊舒身边的丫鬟，她见过两人，那是真正的好，但公子身边的，怎么说呢，选的人，并不十分如意。
　　听薛祥说，孙云和钱姗是在公子生病后，谢氏亲自挑选的大丫鬟，也是为了更细心周到的照顾公子。但她挑选的标准却是：普通面貌，老实忠厚。
　　事实上，容貌是真的普通，但办事能力，不及周大姑娘身边的幼白和云霞，更遑论悠音和月韵了。至于老实忠厚，大概如此吧。毕竟，才想处两天。所谓日久见人心。
　　至于婆子们，给她的感觉，一个样。
　　大致，人都有相同的人性吧。

　　但周大姑娘看人，确实更靠谱。

　　红叶并不多待，用了一刻钟就洗好了。匆匆穿衣，离开。

　　红叶回到住处，仍然看了会儿书，然后把药膳食谱背了一遍，才入睡。
　　睡前想：公子午睡后，好像没有说一句话。
　　为什么呢？

　　次日早晨，果然还是五味麦冬汤和蛤蚧粥。公子喝了，红叶又问了那句：“公子昨夜睡得如何？”
　　公子点头，表示可以。

　　红叶便猜测了：“公子嗓音不适？”
　　他一愣，然后点头。
　　本来当空气的孙云和钱姗一听，紧张起来：“公子嗓音怎么了？”
　　薛子琛无奈开口：“无事。”声音沙哑低沉，竟不似之前的清越好听。
　　红叶说：“那我给公子泡点麦冬金银花茶喝吧。”
　　薛子琛点头。

　　孙云和钱姗退下，然后一人去了正院禀报。
　　红叶泡了茶，端到他面前，他喝了。

　　红叶笑了，然后拉着薛祥到一边说话去了。

　　红叶：“你有没有觉得公子这两日有什么不同？”
　　薛祥：“公子嗓子哑了。”
　　红叶嗔他一眼：“不是这个。”
　　薛祥挠头：“那还有什么？”
　　红叶说：“公子不咳了。”

　　薛祥一下子睁大了眼，然后飞快的往公子那里看了一眼，想说什么，被红叶捂住了嘴。
　　唇间滑腻的肤质让薛祥有瞬间的怔愣，下一刻，他的脸刷的红透了。

　　红叶松了手，说：“你不要大声叫，也最好不要让公子知道。”
　　薛祥红着脸，不敢看她，倒是接了话：“为什么？”
　　“我忽然觉得，公子的咳症可能早就好了。”
　　薛祥愣了：“啊。”
　　“但公子病的太久了，大家也觉得公子的咳症不会好，公子大概也一直这么认为。”

　　薛祥疑惑了：“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公子盼着早好，但总不见好，公子失望次数太多，也就不抱希望了。可有一日，公子咳症好了，但公子不相信。也就一直咳着。”

　　薛祥不理解，只能问：“那为什么不告诉公子？”
　　“公子想起来没咳，又咳起来呢？”
　　薛祥：“……”
　　不至于吧。

　　说话间，谢氏来了，红叶和薛祥上前见礼，谢氏只摆手，关心儿子的病情：“你嗓子哑了？”
　　薛子琛朝孙云和钱姗看了一眼，然后恭敬的道：“是。”
　　谢氏一听，还真是，便急了：“沙哑成这样，你们怎么照顾的？到现在也没请大夫来？”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去请了。

　　薛子琛倒是不在意：“哪里需要请大夫，过两日自己就好了。”
　　谢氏责怪：“你又这么说，你的咳症不就是这样拖重了。”
　　忽然，看向他，惊奇了，“你不咳了？”

　　周遭一静，大家都看向了薛子琛。
　　他自己愣了下，然后还未开口，又咳了起来。
　　谢氏：“……”

　　刚好府中的大夫来了。
　　也是巧，大夫正在不远处散步，仆人跑出院拐了个弯，走了几步就碰到了。

　　大夫为他诊脉，问话，他都答了，又看了喉咙和舌头，大夫开口了：“无事，只是到了变声期。嗓音变哑，是必然的。”
　　谢氏放了心。
　　闹了半天，原来是少年变声。

　　大夫又问：“这两日咳的怎样？”
　　他道：“还好。”

　　薛祥道：“几乎不咳了。”
　　“哦？”大夫来了兴趣，反而问起红叶，“你怎么治的？”也太有两把刷子了。

　　红叶只能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公子的咳症，可能早被治好了。”
　　“此话怎讲？”
　　红叶换了一种说法：“公子之前吃药太多太杂，但总绕不过咳症二字，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咳症是治不好了。可能，连公子也这么觉得。但如果在某一次治好了呢？”

　　“你的意思是？”
　　“如果将要治好了，却换药方了呢。公子的病症便一直在那，总还要咳出来舒服些。公子便认为自己还不好，一直咳。然而，是药三分毒，公子吃过那么多药，身体自然会越来越虚弱。或许，公子现在的虚症，就是吃药吃出来的呢？”

　　谢氏的脸色这一刻苍白如纸，看着红叶道：“你倒是敢说！”
　　薛子琛立即安抚：“娘亲息怒。”

　　红叶不明所以，但很快，她恍悟。

　　谢氏虽怒，但很快，她意识到，假设这种可能是真的……
　　她忽然捂脸哭了：“是我害了我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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