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光芒

　　在加拿大训练了一个月以后，我重新找回了在冰场上的状态，体能也有了很好的储备。选曲和编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世界顶尖的编排大师出手不凡，令我和莫叔对新赛季满怀期待和信心。

　　运动员的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枯燥的，日复一日的训练，身体和精神承受双重考验，而唯一支撑着我们坚持下去的，就是内心对于这项运动的热爱。

　　偌大的冰场已经空无一人，其他人的训练早就结束，我每天都会在其他人结束训练后独自留下来加练跳跃。站在高峰，就必须沿着无人走过的路向上攀爬。

　　在第N次后外结环四周跳（注：简称4Loop，世界上只有极个别男选手完成过，尚未有女选手能完成）安全落冰后，我终于有些力不从心。

　　“辛苦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莫叔说。

　　“存周（注：空中旋转周数不够）了吧？”我喘着气问道。

　　“嗯，虽然靠你的个人能力摔倒的次数很少，但是存周的概率太大了。”

　　“我以为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好了，”我颇为沮丧，“这样下去，十一月的大奖赛上不了了吧。”

　　“慢慢来，至少上两个3A已经很稳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四周跳今年不行还有明年，离下一个奥运还有三年多。”

　　虽然不甘心，但我不得不接受现实。因为在场上没有把握而临时降低难度的经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通往更衣室的通道里差点与风风火火跑来的莫筱筠撞个满怀。

　　“若绮……我刚刚看到新闻……”她喘着气，话不成句。

　　“什么新闻？”我不以为然地朝更衣室走，眼下只想快点冲个澡换件衣服。

　　“SUN唱片公司宣布，D-MAX解散了！林立翔他们都被解约了！”

　　我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她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你说什么？”

　　“D-MAX解散了！”

　　仿佛一记闷棍打在我的脑门上，脑海里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从训练场到宿舍那短短的一路，我走得很趔趄，路灯寂寂，把一切照得惨白。

　　D-MAX的解散是前几天的事，网络上的新闻和讨论至今铺天盖地，封闭式的高强度训练让我几乎与世隔绝，可是林立翔什么也没有跟我说。

　　新闻里说，D-MAX虽然掀起了摇滚热潮，但随着新人的涌现、新鲜感的流失和成员们的江郎才尽，人气已经下滑， SUN唱片公司推出的新人女子组合X双星又一炮而红，自然没有必要再在D-MAX身上下重本。

　　浑身的血液不停地往上涌，嘴唇被牙齿咬得生疼，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愤怒和慌张，可是身体里却像有个野兽横冲直撞。

　　身为公众人物，我有承受所有舆论压力的觉悟，但是我无法容忍林立翔被轻视和诋毁。他的才华和努力，不应只换来如此下场。

　　我拿出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我们上一次通话是十天前，而他上一次发短信给我，已经是七天前，整整一个星期，我竟毫无觉察。

　　自责地拨他的电话，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莫筱筠为我递上一张纸巾，默默地看着我手足无措。

　　尝试拨打他的电话直到深夜都未果，我打了电话给回到国内的Flora。我在电话里失控地责怪她，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无所知，以我和林立翔的关系，一定会有很多记者找她。

　　“没错，SUN唱片公司宣布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了，”她不顾我的责难，直言不讳，“但那又怎么样，你远水救不了近火，让你知道只会影响训练。”

　　“你这种不需要感情的人根本没资格干涉我的爱情，”被各种情绪冲昏了头脑的我口不择言，“我要回国，我要在他身边，现在，马上！”

　　“你适可而止吧！”她也加大了音量，语气却冷静得慑人，“任性也要有个度！”

　　“就当是我任性好了，”我放软了语气，在心中乞求她会心软，“我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我担心得快发疯了，就算留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好好训练……”

　　“花样滑冰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你认为自己的天赋已经高到随随便便地训练一个月就能在比赛里拿几个冠军了吗？”她的语重心长令我绝望。

　　“不，不，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这一个月我所付出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可现在林立翔需要我，我应该在他身边，求你了……”

　　“还有二十天集训就结束了，你应该明白，这二十天的训练就是你拉开和其他选手的差距的关键时刻。你的男朋友只是在事业上受到了一点儿挫折，而你却要因此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我绝对不会允许。”

　　我无言以对。也许她说得都对，但在被感情主宰的时候，理智统统变得无关紧要。

　　后来的二十个夜晚，我彻夜难眠。自始至终没有打通过林立翔的手机，每天发出去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他就这样凭空从我的生命里消失，留我在大洋彼岸束手无策。

　　带着四周跳成功率不足三成的结果，我终于随队离开了加拿大。在机场，我不顾形象地穿过记者的层层包围，跳上一辆出租车。这二十天的度日如年无人能懂，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能阻挡我归心似箭。

　　盛夏的七月，酷暑难挡，家里却一片死寂，仿佛蒙上了千年冰霜。

　　空旷的客厅看起来还是很干净，在阳光下却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灰，家里一点生气也没有，只有未来得及倒的垃圾桶，才能看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我失望地放下行李，然后，在琴房门口看到了坐在架子鼓前的林立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眼睛瞪得很大，目光却空洞，下巴上爬满了胡茬，与往日清爽利落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悬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很慢很慢地把涣散的目光收回来，然后一点一点，嘴角努力地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像一个艰涩的慢镜头。
　　“你回来了。”

　　“你还好吗？”很显然，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站起来，从我身边走过：“我要出门，你好好休息调整时差吧。”

　　他不想多说。

　　“立翔，我一直试着给你打电话……”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换上干净的衬衫，熟练地把胡子刮干净。

　　“短信我都看了。”他说。

　　可是他没有回。

　　他拿起钥匙，朝门口走去，我着急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吃饭？”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眼里的淡漠伤透我的心：“不知道，别等我。”

　　关门的时候有风吹进来，灰尘在阳光里肆意飞扬，我站在夏日的阳光和灰尘里，所有关于我们的回忆在耳边呼啸而过。

　　我们战胜了时间，所以能够重逢与相爱，但愿这一次，我们还能战胜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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