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光芒

　　《冰上玫瑰》终于杀青了，在剧组欢腾的气氛里，我格格不入。

　　完成工作当然是高兴的，但这一个多月令自己惭愧的表现使我无法厚着脸皮与大家一同庆祝杀青。

　　演员这份职业也许真的不适合我，是时候回归到本来的生活中去了。可是想起即将到来的集训，还有我和林立翔之间的关系，生活好像突然艰难得让人无所适从。

　　那天之后，我和林立翔陷入了漫长的冷战。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多机会见面，马不停蹄的工作已经将我们消耗殆尽。

　　直到有一晚我们都不算太晚到家，他下厨煮了两碗方便面，我们面对面地吃掉，然后开始聊天，气氛慢慢地变好，谁也没有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它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区。从前在彼此面前毫无顾忌的我们终于也开始各怀心事。

　　我想，时间大概能将抚平芥蒂，可是我们又有多少时间留给彼此——拍完电影参加两站宣传，我就将启程赴加拿大参加近两个月的集训，而林立翔的新专辑即将发行，也将开始一段忙碌的宣传期。

　　我抬起头，隔着人群，刚好撞上黎华的目光，他抱着手静静地站在庆贺的人群之外，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我笑着朝他点点头，他即刻报以同样的回应。

　　他拥有战胜一切喧嚣的存在感，却又若即若离得令人无法捉摸。

　　他很迷人，也很危险。

　　几天后的媒体见面会，我准备得很充分，与黎华并肩而立的画面被无数快门定格。

　　电影上映以后，我们将再无交集。

　　媒体见面会的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对于一名运动员，这样奢侈的日子屈指可数。醒来的时候我第一件想到的事是林立翔的新专辑，专辑发布会与《冰上玫瑰》的媒体见面会撞期，所以昨天我没来得及关注。

　　我吃着午饭看十二点的娱乐新闻，半个小时的内容，《冰上玫瑰》占了三分之一，林立翔的新专辑却只字未提。

　　不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我匆匆把没吃完的大半盆意粉倒进垃圾桶，拎着包出了门，把几乎每种娱乐报纸和杂志都买了一份回来。

　　每一份的头版都被我和黎华占据，而林立翔和D-MAX的照片只出现在无关紧要的某一页，甚至有的报纸连照片都没有，只得寥寥几笔。

　　我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可是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我还记得D-MAX发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娱乐新闻为爆红的他们做了半个小时的特辑；我还记得林立翔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签售会遇到的各种歌迷，英俊的脸上透着近乎天真的得意；我还记得在D-MAX的演唱会，看着林立翔在舞台上光芒四射，我在台下泪如雨下。

　　这些好像都还是昨天，可是昨天竟已如此遥远。他一度霸占过的头版，如今却被我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替代，而我的身份甚至都不是艺人，这多么讽刺。

　　我拿起手机想给林立翔打电话，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他的名字。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也许我们早就心中有数，否则他不会小题大做地指摘我和黎华，我也不会明知自己清白，却心甘情愿地向他道歉——这不是为我和黎华，而是为我们之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难平的沟壑。

　　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只是沉默，因为爱情在被说破以前还能被最美的表象粉饰，仿佛彼此都不承认，就能换得地久天长。

　　爱情未必会为双方社会地位所决定，前提是彼此都不介意。但显然，林立翔介意，而我则介意他的介意。

　　我终于拨通他的电话，是在我出发去加拿大的前一天。他一直没有回来，带着乐队辗转各个城市宣传，收效甚微，专辑的发行量并不理想，媒体评论说D-MAX的效应冷却得比人们预想得还要快。

　　“若绮。”多日没有联络，电话那头的声音竟有些陌生。

　　“立翔。”我站在窗边，春天夜晚的风温暖得那么不真实，天空高远得遥不可及。

　　“吃晚饭了吗？”他问得平常，好似我们刚刚分开不久。

　　“吃了蔬菜色拉，恢复训练了，要控制一下饮食。”

　　他没有再说话，电话那头很安静，一点呼吸声也没有，好像他随时就会消失。可我什么也不敢问他，怕多问一句，都会两败俱伤。

　　“立翔，我明天要去加拿大集训了。”

　　我屏住呼吸，等待可能会令我心碎的回答，他停顿了足足有五秒，漫长得像五个世纪。“我明早的飞机回来，应该赶得上在机场见你。”

　　“好的，那么明天见吧。”我很高兴，却不知为何不敢表现出来。

　　******

　　“嗨，若绮，听说你要晚几天才来的嘛，怎么这么积极。”在机场，关古威自来熟地搭上我的肩膀，他是我国男单选手里唯一有能力进入国际大赛自由滑比赛的选手，虽然成绩平平，却因乐观阳光的性格而拥有极好的人缘。

　　Flora一把拍走他的手：“有记者呢，别勾肩搭背的。”

　　“嘿嘿，安啦大经纪人，”关古威笑得无辜，“谁都知道若绮名花有主了，不会乱写的。”

　　我站在他们中间任凭他们抬杠，目光却一直向着远处，望眼欲穿地等待林立翔。

　　“若绮，我下载了高明权主演的新电视剧，一会儿上去一起看吧？”莫筱筠问我。

　　“好啊。”我心不在焉地答道，林立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彼端。

　　“你怎么啦，心不在焉的……哇，林立翔！他竟然来送你。”莫筱筠惊呼。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跑去，刚刚在采访莫叔的记者却不识相地围过来：“方若绮，莫伟教练说你会挑战更大的难度，可能会在一场比赛里把阿克塞尔跳增加到三个？”

　　“嗯，是的，没错。”我不耐烦地回应道，目光越过他们交给林立翔，他了然地朝我微笑，很久违的感觉。

　　“会不会考虑四周跳？”

　　“我会尝试，看效果吧。”我继续敷衍。不少队友在向林立翔要求合影，不管媒体怎么写他，他始终还是个引人注目的明星。

　　“对本赛季使用的音乐，目前你个人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没有。”古芊菁正跟林立翔聊着什么，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你觉得在这次集训里，自己最需要提高的方面是哪些？”

　　这帮记者到底要问到什么时候？我烦躁地瞪了他们一眼，却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们不为所动地将录音笔和话筒举在我面前。

　　“真是的，这种问题你们怎么问方若绮呀，鸡蛋里挑骨头多为难她，”关古威突然从我身边冒出来，“你们问我和其他人呀，保准能问出一大堆。”

　　明明是有些无礼的打断，记者们却哄笑起来，关古威的单纯和诚恳令人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不满。

　　我趁机抽身，关古威在身后悄悄向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对他的仗义解围充满感激，我们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立翔，我真怕你赶不上，我好想你。”我表现得比自己预想的要热情得多，也许因为古芊菁就在身边。

　　但他似乎在其他队友面前显得不怎么自在，表情尴尬：“我答应要来送你，当然会来。”

　　古芊菁识趣地走开了，我暗暗松口气，虽然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就是不喜欢她接近他，兴许只是她耀眼的美貌令我无端地不安。

　　我抬起头仔细端详眼前的男人，轮廓分明，剑眉星目，乌黑的眼睛里有疲惫，却依然炯炯有神。“立翔，你瘦了呢。”

　　“是吗，”他满不在乎地笑道，“通告实在太多了，有一顿没一顿的。”

　　我的心都揪起来，可什么也不能为他做：“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吃点好的。”

　　“嗯，你也是，到那里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这么多人呢，大家会互相照应的。”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皮肤，我的心跳为之颤栗。我再也听不到四周的喧哗，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男人。

　　如果人随时都可以有冲动的权利，我只想此时此刻为他留下。

　　采访完的记者们重新围过来：“林立翔，你来送方若绮啊，你们感情真好啊！拍张合照吧。”

　　体育记者到底还是比娱乐记者友善，没有提任何尖锐的问题。林立翔配合地站在我身边，不知道这张照片能赢得多少的版面。

　　“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种时候把他叫来。”进闸之后，忍耐许久的Flora终于发难。

　　“对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向她表达我的歉意。

　　“他知道你为了照顾他的感受退出《冰上玫瑰》的所有宣传吗？”

　　我摇头。如今我能为他、为我们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天知道我为了让你参加前两站的宣传费了多大功夫才让队里同意你晚一个星期飞加拿大……现在又要为了你的反悔向岳行空认错道歉，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好？你才只有二十一岁，这个男人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重要，可我确信他重要到值得我付出现在所能付出的这一切。

　　我回过头，林立翔还远远地站在那里，我看不清他的脸，匆匆挥手向他告别。

　　那时不懂是离别，所以那时也不在意什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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