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甲子

　　江飒孤独地坐在房间里，但他有天生的自我治愈能力，能瞬间把阿川说的话忘到一边，然后仍然心情很好很欢快地嗑着阿川留下的瓜子。
　　而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江飒连忙抬头，看着，金丝勾勒的紫色织锦衣摆跨进门槛，顾澈走了进来。
　　“世子！”先是亲热无比地打着招呼，然后便皱皱眉，可怜巴巴的样子，“世子，你刚才为了我那么得罪代王真的好吗……”
　　顾澈看着他，又低头看着满地的瓜子皮，挑了挑眉：“无妨的。”
　　因为短短两次交锋……他几乎已经看出……这个代王……
　　恐怕不是什么真正的掌权之人呢。
　　装腔作势，却说不出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像传闻中那般的……聪明机警，礼贤下士。
　　心思略一动，然后问了江飒一句：“你刚才是如何掉下去的？”
　　江飒挠挠头，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刚才阿川说，他也是聚贤庄出来的，我一激动就……”
　　聚贤庄……
　　顾澈顿时心中一凉。
　　代王不是真正的掌权之人……而他身边的近臣却偏偏是聚贤庄之人，而且在他即将和杨旭结盟的节骨眼上，代王来了。
　　而真正的掌权人，多半是……雍王的人。
　　这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到顾澈懒得吐槽了。
　　顾澈默默地想着其中关节……若是现在各路诸侯手下除了杨旭皆有雍王的人，而他身边即使已经清理了一批人马，但身边仍然有不少身份不明的暗桩。
　　而这些暗桩中……最可怕的莫过于甘英。
　　甘英与沈英相貌相仿，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为了招贤纳士，他许了他十万精兵，如今……
　　心思又转了转，想起来当初代王与他抢甘英的事情来。
　　如果甘英是雍王的人，代王为什么要抢甘英？
　　难不成是他身边的那个阿川并没有掌握实权，可几番接触下来，他觉得不是如此。
　　因为离了阿川，代王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若是这般雍王断然不会再浪费一个属下在代王身上……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甘英不是雍王的人。
　　想到这顾澈心中宽慰了不少。
　　伸出手去拿茶杯的时候才发现，手心，早已是冷汗津津。
　　顾澈微微一笑，伸手到一边去拿帕子。
　　却忽然间听到外面叫喊喧哗声四起，他刚刚皱起眉头，起身推开房门，便听江飒的惊叫声：“世子——不要。”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已经杀到了他的眼前。
　　那道凌然的杀气劈开了散乱的发丝，直逼门面。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大脑一片空白。
　　剑锋还未劈到额头，那把剑突然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看到与他近在咫尺的刺客，胸口冒出尖锐的剑尖。
　　鲜血晕进紫色的衣袍，变成暗色的一片。
　　他就看到刚才是杀气腾腾的凶手一下子，摔在他眼前。
　　他头上一阵眩晕，那种生死一发的惊恐和突如其来的死亡，在他的脑海里交织成一片。
　　“世子，世子，你没事吧。”江飒眼泪汪汪地扑上来，感觉恨不得以死谢罪了。
　　顾澈扶住额头，晃晃脑袋：“无事……”
　　叶胜男蹲在一边，检查着刺客的身体——刚才杀了刺客的就是她，然后看了看那把银光闪闪的刀，皱皱眉，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来，然后洒在刀刃上。
　　粉末变黑。
　　叶胜男顿时皱眉：“这——”
　　江飒则是看着叶胜男的一举一动，眼睛瞪得老大：“这——”
　　顾澈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了片刻，才说：“刀上有毒。”
　　江飒顿时慌了神：“世子——”
　　这是一定要取了我的命吗？顾澈看着场中一片散乱的尸体，最后闭了闭眼睛，说：“都不要动，请楚王来。”
　　其实根本不用请，府中这么大变故，几乎是刚刚结束，杨旭就来了。
　　因为匆匆赶来，杨旭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他吞了口气，但是却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将将才稳定下声线，便问道：“世子无碍吧。”
　　顾澈摇了摇头，没什么表示。
　　反而是叶胜男腾的大怒，说道：“现在世子住在楚王府上，却让刺客如此大摇大摆地进了来！”
　　顾澈摇头，示意叶胜男不要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杨旭的反应。
　　杨旭身子羸弱，一句话出口之后，又是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才干哑着嗓子看向顾澈说了几句客套话，叮嘱加强守备等等，顾澈看到他的眼睛，竟满满的都是茫然。
　　不多时代王也匆匆赶了来，看了满地尸体，也是满脸惊骇，随后便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杨旭，然后又转过头去，低着头也不出声。
　　此时，就算是向来跟在后面，面无表情的阿川也是倒吸了口凉气，然后定定地望住地面，似乎是在飞速地想些什么。
　　经此一役，楚王府上下都繁忙了起来，当值之人纷纷问罪，无数人被斩首，一时上下人人自危，最后竟查不出贼人是从哪里来的。在偏殿的房间里，杨旭喘着气，满脸的怒色，却努力地冷冷扯着嘴角，酌定道：
　　“一定是雍王！”
　　顾澈喝着茶，不置可否。
　　“我查过了，那天全府上下都没有看到外来之人的踪迹，可见此人是藏在府里的。若是他早就潜了进来，这么多时日，我不可能未有所察觉，也就是说此人是这些时日潜进府里的，而不惹人注意，出手最方便的……若是如此……那么，除了雍王还能是谁。”
　　杨旭磨牙，眼眸之中的恨意越发浓烈，顾澈淡淡喝茶，却不说话了。
　　也许杨旭说的有道理，但那也只是在可实施性上，而原因呢？
　　雍王杀他的原因呢？
　　雍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杀他，而且雍王现在也住在楚王府里，也更不会挑这种时间对他动手，更可况，恐怕在雍王眼中顾澈不过是一枚棋子，想杀他，随时可以动手。
　　不过显然杨旭这时候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顾澈更是觉得……他定然是和雍王有某种不可言说的仇恨…………
　　后来转头想了想不禁自嘲，到了最后，自己最相信的人反倒是雍王了。
　　*
　　当雍王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正躺在床上似乎思考着什么的顾澈。
　　明明是一身保守到极点的紫色外袍，但雍王就是有能耐在里面看出说不出的情||||||色味道。
　　毕竟作为一个长年食肉性动物，雍王无时无刻都处于极度饥渴的状态。
　　但他还是尽量沉静下来，坐在一旁：“今天你怎么想到……要到我房里的？”
　　顾澈挑了下眉：“今天累了，到你房间休息休息。”
　　雍王俯下身，勾起嘴角：“你确定……到我的房间你可以休息休息？”
　　顾澈跟着微笑了一下：“鉴于最近害得我头疼的都是你，所以看着你没准能让我好受点。不过你无时无刻都在这里……你的部下真的不用统属吗？”
　　“没听说过有句话叫拱手而天下治吗？”雍王懒洋洋道，“只要调|||||教好了，很多事以后就不用你担心了。”
　　顾澈扯了下嘴角。
　　雍王默默地看了顾澈许久，忽然嘴角一挑，笑着说：“还是你打算用身体……和我换个情报之类的？”
　　雍王挑着眉，上下扫视着他似乎在评估顾澈值不值这个价。
　　“雍王殿下……”顾澈扶额，“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你想太多了？”
　　雍王微微一笑，手摁上顾澈的额头：“这个答案救了你一命，不然我可能马上就会选择你当一个弃子，不会挣扎的猎物，实在是太无趣了。”
　　“雍王殿下，如果将来有幸的话……我更想当你的死敌。”顾澈一手扯下雍王的爪子，而后覆上眼睛，微微笑着说。
　　“嗯……我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如同往常一样，斗了嘴，顾澈就干脆又躺下了，雍王看着他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才微微笑着说：“你不问我刺杀的事？”
　　“又不是雍王殿下干的，我为什么要问你？”
　　雍王微笑，手伸出去，扯下顾澈遮住自己眼睛的手，问道：“你怎么敢肯定不是我做的？杨旭肯定信誓旦旦的说是我……你不应该信他吗？”
　　顾澈微笑：“那是因为他恨你，虽然你惹人恨，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何龌龊，但我知道，你想杀我太容易了，犯不着用这种打草惊蛇的办法。”
　　雍王勾着唇角，却没说什么。
　　“没想到最后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人竟然是你，一个一直除我为后快的人。毕竟你什么都知道，我也就不用瞒着你。雍王殿下还想知道什么？”
　　“不想知道了。”
　　听了这句话，顾澈扯了扯的手，嘴角抽搐着，不动声色：“能把手放开了吗？”
　　某人无耻道：“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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