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芬芳尽

　　一连几日我都是洗衣服房内睡着了，不过说来好笑，这间洗衣服房不仅宽敞，明亮，而且盖着这些脏衣服，比跟小翠一间房时来得暖和。只是整日用凉水洗衣，苦了手上这些冻疮。也不知道我一直这样洗衣服，它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端起一大盆子刚洗好的衣服，出门去晾，院子里的杆子都晾满了，可是偏偏还剩了几件。我见二楼的阳台外面还有一根晾衣绳，就端着衣服径直上楼了。整日的敲敲打打，我已经力气全无，看着晾衣杆上的衣服，滴滴答答的不停滴水。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刚巧从此经过，下落的水滴也刚巧溅在了他的身上。

　　他蓦地抬头，撞见了惊慌失措的我。而我也在这轮阳光下，瞧见了那个我心底，最想见到的人。水滴不停的下落，一滴接着一滴的，溅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不闪不躲，任一朵朵的水莲在西装上绽放。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莞尔一笑，静静地凝视着窗前的我。

　　那种似曾相识的温暖，像这秋日里的阳光，只觉的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和寒萧很像。许久，我才从自己的错觉中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窗边，逗留的太久。我猛地将窗子关上，却看到窗外的人嘴在动着，他似乎有在喊些什么。

　　我和小翠一同为梅姐收拾着碗筷，却看到刚刚窗外的那个人走了进来。我慌忙的躲了起来，生怕他见到我后，便将我淋了他一身水的事告诉梅姐。只见他抱起了梅姐，神情很是亲密。正在我怀疑他是不是梅姐的丈夫的时候，却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

　　他亲了梅姐的脸一下说：“姐，想我没？想我没？”

　　梅姐揪住了他的大耳朵：“你叫姐姐想得好苦啊，你一去法国就是大半年，你姐夫也不再，就留下你老姐，守着这个大房子。”

　　男子从梅姐的手中，救回自己的耳朵：“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遇到意中人了。”

　　梅姐轻笑了一下：“赵雪松，你这次，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真的，真的，真金都没有它真。”赵雪松笑得一脸狡黠：“赵雪梅，别以为只有你，才能遇到真爱。我告诉你，我们可是一见钟情，她在那里晾衣服，刚巧衣服上的水滴，像抛出的绣球，不偏不移的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我们彼此相视一笑，双双坠入爱河。”

　　梅姐笑得前仰后合：“这怎么听上去，和西门庆相遇潘金莲差不多呢！”

　　雪松眉头一皱，大喊了一声：“姐！！”

　　梅姐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好好好，是哪家的姑娘啊？”

　　只见雪松轻笑着，将手指指向了阳台的窗子：“她就是、、、、、、”

　　糟了，听他这么一说，那个人分明是我。我的心被弄得七上八下的，千万不要让他发现才好。我本想着，偷偷地回到厨房，再作打算，却谁料小翠一个使坏，竟将魂不守舍的我，绊倒在地。尖锐的碎片划伤了我冻伤的手指，旁边的二人也闻声赶来了。

　　赵雪松赶忙捧起我的手。他看着我满手的冻疮，以及流血的手指，满脸心疼的说：“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然后他又转过脸去责备梅姐：“姐，你是不是变态啊，自从姐夫走了以后，你为什么总是折磨你丫鬟，她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梅姐沉默不语，而她的双眼空洞，一种离别许久的伤感，不言而喻。

　　小翠这回倒是装起了好人，主动的拿来药品向我示好，正当她要大献殷勤，为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却被雪松一把抢了过来。

　　雪松轻声细语的说：“你的伤口有些深，冻伤也开始化脓了，忍着点，会有些疼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雪松紧皱的眉头，不禁想起了寒萧。他遇到事情，也常这样皱着眉。我不禁想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帮他舒展眉心，我却看雪松为我包扎的手一停，我的手也跟着僵在了半空中。

　　梅姐看了看此时的我们，说了一句：“雪松，你的意中人，该不会是她吧！”

　　雪松十分腼腆的笑了笑，一边挠头，一边点头。

　　这时，却听到小翠打翻药瓶的声音，我看到小翠哭着跑了出去。傻子也看的出来，小翠喜欢雪松，这下子只怕她要更加记恨我了。

　　***

　　一大清早的我就看到小翠，又在给梅姐炖补品。小翠还在为昨天的事闷闷不乐，我本想走上前去，向她解释清楚，却看到她十分慌忙的，将一个小瓶子藏在了身后。直觉告诉我，她手中的小瓶子有古怪。

　　我指向她藏在背后的手问她：“小翠，你的小瓶子里，是什么东西？”

　　小翠显然十分紧张，她的眼神左右乱转：“你别瞎猜啊，梅姐口味奇特，我只是买的一些特别的香料吧了。”

　　香料？见她的反映，只怕没这么简单。

　　我试探的问她：“那好，小翠，既然这汤还在，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梅姐，让她请大夫来，看看是什么香料好了。”

　　这不试倒好，这一试小翠果然原形毕露。只见小翠的手一抖，手中的瓶子掉落在地。她跪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苦苦哀求我说：“芬芳，我求你，不要告诉梅姐啊。你也知道，梅姐常常虐待我们下人，我只是想报复她一下，我是一时糊涂。”

　　难怪梅姐总是肚子疼，还说是什么胎象不稳，原来猫腻全都在这。

　　见我沉默不语，小翠又抓住了我的裤腿，继续哀求到：“我家是穷苦人家，本就缺钱，但是我一直喜欢雪松，这才留了下来。芬芳，念在我还有父母的份上，念在我把雪松让给你的份上，放过我这一马吧！”

　　梅姐虽然平时做事过分，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而小翠差点害得梅姐一尸两命。这样的坏人，自然是不能姑息，但是她的家中还有父母在等她，同为儿女，念她一片孝心，我又怎么能不动容呢！

　　我点了一下头说：“放你一马，也可以。”

　　小翠的泪水一止，马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你要离开这个家。现在你就去向梅姐请辞。”

　　小翠的笑容一僵，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倒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空荡荡的大厅里并没有梅姐，我站在楼梯的转角，向下张望。就在这时，我却听到我身后的小翠，大喊了一声：“去死吧。”她用力一推，我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

　　眼前满是金星，我模糊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我看到雪松和梅姐，都守在我的床边。我本想坐起来，但是我的全身却无法动弹。我看到梅姐，我又想到了恩将仇报的小翠，我心中一惊，小翠行迹暴露，一定会继续害梅姐的。

　　我也不知道无凭无据，梅姐会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向梅姐说了一句：“梅姐，小翠要害你。”

　　“姐，你看芬芳都这样了，还想着你呢！”

　　梅姐坐在了我的床边，她摸着我的头说：“傻丫头，你出事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也算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小翠她进了警察局，她自会有报应的。你现在，在医院好好养伤，等你康复了，梅姐我就送你返乡。”

　　泪水在眼中打转，我终于用我的善良，打动了梅姐这个冷美人了。人心果然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你好。将心比心的道理，此刻便是最好的体现。

　　***

　　这几个月躺在病床上，再出院时，我只感觉我的手脚，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我看着，前来送我的梅姐，她的肚子挺着个大肚子，已经有8个月左右的样子。梅姐现在，正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而现在她身边，却没有人伺候。我就这样的离开了梅姐，说真的，我还挺不放心她的。

　　看着满怀心事的梅姐，也不知道她心中的结，打开了没有。也不知道她的丈夫，何时能回到，这个弱女子的身边。

　　雪松走上前来，塞给了我一个包袱：“这是我姐，给你准备的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钱，留着路上用。”

　　我一口回绝了：“不行，梅姐已经给我买好了船票了，而且我住院，也欠了梅姐不少钱。”

　　梅姐走上前来：“你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更何况，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若不拿着，我和孩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雪松再度将包袱塞给了我：“芬芳，要不是我老姐要生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亲自陪你，去见未来的丈母娘。”

　　我瞪了雪松一眼，拒绝他的话，我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可是他还是这样。

　　还有一步的距离，我就踏上返乡的船。我不禁回首看了一下，曾经停留的这片土地。就在这时，雪松冲了过了，他一把抱住了我说：“芬芳，我知道，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我也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像某个人，你才愿意多瞧上我几眼。”

　　似有一滴泪落在了我的肩上，且听雪松继续说道：“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这个代替品，成了珍品，你一定要回来找我，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

　　面对雪松的真情告白，我只能说声抱歉。因为冷寒萧，他不单单是一个名字，一段存在于我的脑海里的记忆。他是我这辈子刻骨铭心的爱恋，他也会随着我的生命，不消不灭。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等待，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返乡的客船。在这一路上，我什么都可以想，但我却又什么都不想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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