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尽欢

　　云欢清点食材，没有新鲜肉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便是不用肉也能做出肉的味道。
　　自从经历了慈宁宫事件之后，云欢对食材便分外小心。太皇太后将宴会之事交给她之后，云欢也担心有人会动手脚，她连最坏的局面都想到了，也作了些准备。便是御膳房的食材全不能用，或是御厨们全都病了，她也想过怎么应对。

　　如今只是肉类不能用，对宴会影响不大。
　　把昨日的分工都改了一改，没有肉，其他的菜便有些不够，也不用买，云欢令人把永信宫中能采摘的都采摘来，有十几个大冬瓜，正好派上用场，塘中的嫩藕也挖了些。
　　有什么食材便做什么了，高明的厨子会让任何食材都能变成美味。
　　除了蔬菜，可用的还有菌菇类，火腿，蛋，还有瑶柱海参鱼翅鲍鱼燕窝等干货，可以做出足够的菜式来。

　　祈玉亲自带人送来好些食材，还有几锅汤，这是昨日云欢回到永信宫准备的，这些高汤用料多样，有鸡汤，猪骨汤，牛肉汤，鱼汤，海鲜汤，酸辣汤等，有些汤熬制的时候还加了瑶柱、火腿、干贝、鲜菌、药材等。动手的人不知道，烹煮菜肴时凭着这些汤汁调味，便是素炒冬瓜也能做出几种不同的鲜美的味道。

　　虽说皇帝要一切从简，可从简不等于敷衍，云欢还是想给皇帝一个别出心裁的宴会。
　　云欢有太皇太后这张虎皮大帐，又是为皇帝庆生辰，宫里的人明面上倒也不敢为难，暗地里得了嘱咐做事不那么尽心却也有。
　　也有人想云欢出丑，让她办不成事。幸得有何檀相帮，凡有人敢阳奉阴违或推三阻四，管你背后的人是谁，叉出去打板子还是轻的，脾气上来时，当场撸了差事直接拉去暴室。
　　暴室是什么地方，关的都是犯错的宫人，进得去便是有命出来也得蜕一层皮。

　　有人喊屈，有人叫冤，有人直指说何檀暴虐。
　　何檀敢这样做，自然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名声拿来干嘛，自己活得高兴才好。况且要名声的是定国公府，与她何干？
　　何檀还教导云欢：“不想自己烦，便用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你以为犯错的人不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吗？可他们还是做了，做了便要承担后果，这还是轻的，若是在军中，早拖出去杀一儆百了。”
　　云欢承认何檀的手段很有效，只要何檀在场，底下的人做事便勤快不少，从不敢偷懒隐瞒，直至最后，只出了破坏食材这一事，其他事情准备得还顺利。

　　皇帝有令，此次的宴会设在珍蕊楼。
　　珍蕊楼是帝王夏日避暑之所，这里遍栽奇花异草，此处有一眼寒潭，底有泉眼，一年四季不溢不涸，水深不可测，水冷如冰。
　　在炎炎夏日，待在水边暑气全消，若想待上半日，必得着秋衣。最奇异的是在隆冬，到处冰封雪飘之时，此处潭水亦从不结冰，亦不觉得比旁处更冷。
　　此处还养着许多珍本兰花，兰花喜阴凉，潭边便砌着许多假山，除了隆冬时节，假山上，假山旁，处处兰叶葳蕤，各色兰花争相吐蕊，馥郁芬芳。

　　此处算是皇帝的第二宫室，往常并不对寻常的妃嫔开放。今年皇帝并未在此居住避暑，故此云欢以前也未曾到过此处。
　　太皇太后喜欢兰花，皇帝将宴会设在此，有表明孝心之意。
　　皇帝同时也是体恤众臣，现在虽已是夏末，天气不太热，可是要知道在这种场面众人不能穿便服。礼服最少也有几重，便是用最轻薄透气的衣料穿上那么几层也嫌厚重啊，人多在一处时更觉闷热。
　　这里是天然的降温之所，选这里也是避免有些年纪大的老臣老夫人耐不住闷热得晕倒。

　　夜色才降临，珍蕊楼挂着的红绡宫灯依次而亮，赴宴的夫人按品大妆，没品级的贵女们衣饰华美，装扮极尽巧思。
　　因为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女眷与男宾之席中间用屏风分开，每位宾客皆有专司引导侍奉的宫人，引导女宾的宫女女官着绯衣，引导男宾的太监着蓝衫，其余职司的宫人衣色各有规定，看着丝毫不乱。
　　宫中主子少，人手是尽够的了。

　　宾主落席坐下，当中宝座上年轻而威严的帝王束金冠，着朱袍，双手执杯，头三杯酒敬洒天地君师，再举杯敬众宾客，众宾躬身，齐声祝颂。
　　皇帝含笑环顾四周，扬手，示意众宾坐下，乐起。

　　轰隆隆，筝鼓齐鸣，如春雷起，风声狂，骤雨打芭蕉，让人仿佛置身狂风暴雨中，互相吹捧的大臣还是窃窃笑语的贵妇人都即时收敛了心神。
　　雨声方歇，笛声悠扬，如牧童远来，杏花开正好，一地春.光。
　　随着笛声，一队绿衣美人手捧白玉盘袅娜而来。
　　有歌女随着笛声唱道：“江南春.色好，日暧和风燕双.飞，杨柳莺啼绿水边……”

　　绿衣美人在婉转的歌声悠扬的乐声中，柳腰轻摆，轻颦浅笑间莫不风情，让人目迷神驰，仿佛置身江南春.色里，
　　那白玉盘依次呈放到主宾席上，竟然是一幅江南春景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拼成，堤上暮烟翠柳，桃李争春，还有一对双.飞燕子，仿佛便是那江南小调所唱之所。
　　摆在席上应该是吃的不是看的吧？伶俐的已看见皇帝举箸挟向那白玉盘中物，果然是菜。
　　味道不错，只是不知盘中各种是何食材，须试清楚了，回去让家中厨子也来上这么一道。

　　众人还在研究这盘菜，歌声变了，唱的是：“江南夏日好，花红水香鲤双双，轻舟玉人采菡萏，鸳鸯交颈戏湖上……”这回加上箫声合奏，缠.绵欢快。
　　一队粉衣美人托着碧绿的荷叶盘子，冉冉而来。
　　众人已有心理准备，这是上菜呢，这回又是什么？
　　有人小声惊呼，这道菜式更是巧思，只见一黑一白阴阳鱼图案的池塘上，一朵朵菡萏争相开放，碧绿的茎叶，粉嫩的花朵，一叶轻舟，两只小小精巧的人儿，一对鸳鸯，果真是活灵活现，犹如歌里所唱。

　　女眷那边也是一样的菜式，只不过上菜的是作稚龄打扮玉雪可爱的小童，本来皇帝生辰，便有以童男童女献舞之俗，现皇帝不欲大肆歌舞，便在上菜时意思意思即可。
　　太皇太后倒是喜欢，前面这四道四季景菜俱是素菜，云欢早已向她禀告过，见众人赞叹，便向她们介绍。
　　这阴阳鱼图案的名太极芋泥，别看着一丝热气也无，吃时可得小心，烫嘴得很。那些菡萏和荷叶，俱是用豆腐雕成，红色的花用的是红豆豆腐，绿色的豆腐是加入了菠棱菜的汁，小舟是用藕雕的，一双人儿用的是萝卜，一对鸳鸯是面果子。
　　“俱是做熟了调好了味道，诸位只管放心食用。”太皇太后笑吟吟的，今晚何太后托病不来，丝毫不减她的兴致。

　　若是不托病，估计看着也觉得打脸吧。如今何太后的手段愈发上不得台面了，在肉食上动手脚，想皇帝生辰时杀生，再传流言为凶兆。真是越活越过去了，也信这些巫.盅之说。
　　碍于容王和何檀，没把真相公布出来也算是皇帝宽厚了。
　　容王倒是来了，坐于皇帝下首，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准容王妃陈嫣没来，自从慈宁宫之事后，她便没进过宫。陈衡明白，皇帝虽然没明说，估计也不想见到害云欢的陈嫣，便是陈嫣想来，他也不许。

　　皇帝看着这个弟弟，还是有些同情的，母亲拎不清，王妃又心思狠毒，沈侧妃听说也不是个简单的，以后后院有得闹呢。
　　要不要多送几个给他，女人闹腾得厉害，容王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不肖想别的便能一世平安，自己也能不违背在先帝面前发的重誓。
　　至于自己，有小丫头就够了，他不想小丫头受委屈，更不想她在别的女人面前下跪，除了那两个长辈没法子，他自己也不舍得她跪。他暂时不能给她更高的份位，也不允许别的女人压在她头上。

　　那些精巧的拼盘，也只有小丫头的巧手能做出来，要雕那么多，怕是累坏了吧，想着便觉得心疼，用刀子的时候，可别割破了手。
　　廊下的红灯笼发出朦胧的红色柔光，看着便觉得有种喜庆的气息。他特意穿了朱色的袍子，也是想着今日是他们的好日子，只不知小丫头穿了什么？
　　皇帝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欢正紧张地监督着一道道菜的呈上，为了方便和不引人注目，她今晚穿的是女官服，反正这种场合，她小小一个贵人不出席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江南秋意好，红.霞斜飞枫林晚……”
　　秋景图是一幅五谷丰登的图，也要些好意头。
　　现在是冬景图，“江南冬雪好，……”雪白的雪山是用酥酪做的，上面点缀着葡萄雕成的山鹰，樱桃摆成的红日……
　　那些内眷小姐参加宴席从没见过这样，她们当中擅画的有，可是用食物能做出这等美景，她们就自叹弗如了。
　　早有人知道今晚宴会是由聂贵人操办，消息灵通的甚至知道这些拼盘是聂贵人亲自做的，总算她们觉得，这聂贵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八角花椒一直跟在云欢身边，她们得了皇帝命令，任谁也不能伤害聂贵人。
　　暗处里闪出常谨的身形，他朝八角低声说了两句话，八角便向云欢禀告。
　　云欢无可奈何，现在正是宴客时候，他又想做什么？
　　虽然心里埋怨，脚已是不受控制地跟着常谨走，嘴角还微微翘起，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谁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惦记自己，虽然早上见了，却仿佛已经隔了很久。
　　果然一进屋内，皇帝已经在等她。

　　看见云欢的打扮，皇帝忍不住笑了，道：“原来欢儿与朕想的一样。”
　　什么想的一样？云欢不解。
　　皇帝很快替她解惑，“我们都穿红衣，可不就像一对新人，今日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欢儿可真是善解朕意。”
　　云欢哭笑不得，什么啊，她只是为了方便混在人群中才穿这朱红的女官袍，怎么就变成成亲了。
　　“皇上抛下宾客好么？”云欢话音未落便被皇帝拉着抱于膝上。
　　“无妨。”皇帝看见云欢便觉醉了，外头那些人，真想让他们见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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