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

　　完整的睡意被笑声敲开了一条裂缝。
　　意识模糊中，曹璟睁开眼在黑暗中确认着房间里隐约可见的家居轮廓，终于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女人的笑声再次从门外传来。
　　什么状况？曹璟彻底清醒过来。
　　嘉林低沉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女人的笑声再次响起，满是卖弄风情的味道。

　　“是祁嘉林回来了吗？”背后传来睡意十足的声音。沈良生晚上醉酒而归，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地铺爬到了床上。
　　“嗯，应该是吧。”曹璟无暇考虑沈良生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门外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无限放大，像电钻声一般呱噪。

　　笑声渐渐消失了踪迹，转而变成衣物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和女人压抑的□□声。
　　听到这样的声音，曹璟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部冻结，继而被愤怒的火苗一滴滴煎煮至沸腾。
　　今天晚上和嘉林起了冲突之后，嘉林便离开家门。本以为他是去喝酒，没想到竟然演起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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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良生从背后推推曹璟的肩膀。
　　“怎么回事儿？你不出去说说吗？”
　　“这种事怎么当面说？”曹璟肩膀向后使劲一摆，甩开沈良生的催促。
　　“你不好意思，我去。”沈良生的气愤似乎更加提升了一级，他掀开毛毯，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两脚在地上摸索着拖鞋。

　　“算了。睡吧。”曹璟伸手抓住沈良生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
　　啧。背后传来沈良生不屑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紧挨着曹璟躺下。
　　“你离我远点儿。不老实就到地上去睡。”曹璟用手肘戳了沈良生一下。
　　“祁嘉林是百分百的直男吗？”没有理会曹璟的话，沈良生问道。
　　“不知道。”
　　“我以为他对你有意思。”
　　“饶了我吧。”
　　嗯。沈良生应付着，仰躺着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你也不是纯同志啊……看来你们两个真没什么可能了。”

　　曹璟揣了沈良生一脚，他便不再开口，只是翻过身，背对着曹璟睡去。
　　屋外的噪音还在继续。曹璟从床头柜里翻出旅行时买的隔音耳塞，气鼓鼓的塞进耳朵里。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耳鸣的声音。
　　自己原本应该向沈良生说的一样去羞臊他们一下，可是却害怕看见嘉林和别人亲热的样子，所以无法动弹半分。

　　“我是不是特没用。”虽然无法听清沈良生的回答，曹璟还是问道。
　　沈良生说了什么曹璟没听清，只感觉到他挪动身子，将背部贴着曹璟的背，安稳的躺好。停了片刻，他伸出手摸索着曹璟的胳膊，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胳膊向后方被牵扯着，保持这个动作，曹璟更加无法入睡。
　　“你这样让我怎么睡觉？”曹璟抖了抖胳膊，沈良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死死抱着曹璟的前臂不放。
　　被牵扯的胳膊能够感觉到沈良生的体温，这样，也算一种安慰吗？
　　曹璟突然觉得大家都差劲透了。这样的情况，也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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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懂得嘉林终将变成别人的东西，是曹璟读高二时的那个寒假。
　　离开四年后，临近年关，祁嘉林带着女朋友来曹璟家拜早年。
　　嘉林的女朋友是个皮肤白皙，个子高挑的女生。说话很甜，但在曹璟看来总有一种骄纵的意味。
　　几年不见，嘉林越发成熟。对待曹璟的态度，已经和离家时完全不同。不论是谈话的态度和语气都很温和。虽然曹璟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打心底里为嘉林恢复精神感到高兴。
　　原来，嘉林和女朋友同岁。因为女方家是独生女，所以他们打算结婚时去女方家办婚礼，还暗示要入赘。
　　听到这种计划，曹璟的父母没有表态。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子，婚礼要怎么办，他们也没法做主。但曹璟感觉的出来他们对这件事是不看好的。可能因为这样，当晚他们在曹璟家住下，曹璟就听到他们在房间争吵。

　　第二天，曹璟的母亲在家准备招待他们的大餐，还打发曹璟陪他们两个去逛街。虽然一百个不愿意，曹璟还是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出了门。
　　分别走在嘉林左右，曹璟偷瞄了眼嘉林和他女朋友，因为无话可说的单调气氛感到尴尬。
　　“同性恋啊，好恶心。”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两个男生牵着手走过，女生立马摇晃着嘉林的胳膊，对他小声嘀咕。
　　嘉林东张西望地没回答。
　　“对了，以前我们图文社有一个男生就是同性恋。瘦瘦白白的那个，完全看不出来啊。他还跟小张表白过，把小张吓坏了，跑来跟我说的。”见嘉林没回答，她继续讲下去。
　　“是啊？对了，小张决定去哪家公司？听说他年后就要走了。”嘉林说。
　　“嗯……就是深大附近一家图文社，说是待遇比现在好，而且他女朋友也在……”

　　“我觉得同性恋也挺好啊。”听着他们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曹璟突然插嘴。听到女生刚才的言论，曹璟便忍不住想要激怒他。
　　“诶？！”听到曹璟的话，女生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小璟你思想这么开放。”
　　曹璟没回答，他只是盯着嘉林。而嘉林像是没发现他的目光，只是看着前方的马路沉默。

　　“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总比一天到晚吵个没完的强。”明知这句话火药味更浓了，曹璟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女生眨动着大眼睛，眼神里却多了一分责问。
　　“没有啊，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曹璟勉强的笑着回旋。

　　女生没有说话，嘟着嘴用手肘戳了戳嘉林的胳膊。
　　“好了好了，不要为这种无所谓的事情生气了。呐，就要过年了，给你们去买新衣服吧。”嘉林用开心的语气提议。曹璟完全不明白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嘉林哥，我先回家了。过完年就要开始高考复习了，我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写。”说完这一堆话，曹璟不顾嘉林诧异的表情，头也不回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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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晚饭。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出什么事儿了？”母亲见他一个人进了家门，着慌的问。
　　“没有。”曹璟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麻利的切着菜豆丝。
　　“吵架了？”母亲笑着问。
　　“……也没有吵架，就是我不喜欢嘉林哥的女朋友。”
　　“嗯，人都有缺点和长处。这女孩儿我看人挺聪明，就是脾气大点儿。不过好在嘉林脾气好，应该没问题的。”母亲将切好的菜豆丝揽入盘子，在水龙头下简单冲洗着菜刀。

　　曹璟无话可说。又能说什么呢？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懒懒的躺在床上发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小璟，起床吃饭了。”睡梦中，嘉林呼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暖。
　　曹璟睁开眼，看到嘉林从上方俯视着他的双眼。
　　突然间，曹璟发现祁嘉林距离自己不止一万光年。

　　“嘉林哥，我喜欢你。”如果再不说出口，就再也来不及了，曹璟当时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听到曹璟的告白，嘉林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刻板的温柔。但在面具一般的表情后，似乎有无限的哀愁正在溃堤的边缘。
　　祁嘉林没有回应曹璟，只是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用拇指反复抚摸他修长的眉毛。他掌心的冰凉，在无法估量时间的片刻后离开了曹璟的脸颊。
　　清冷的灯光下，祁嘉林注视着曹璟的眼神很温柔，却又客气到很陌生。看着这双眼睛，曹璟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喜欢着嘉林，却被他“背叛”了。嘉林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还要和别人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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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醒来，依旧花了几分钟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也许是带着隔音耳塞的原因，右半边脑袋沉闷的胀痛着。
　　客厅里只有嘉林在老地方睡觉。以沙发为圆心的区域里一片狼藉。
　　实在没有心力整理，曹璟简单洗漱后就离开了家。

　　“我在客厅踩到了这个东西，日了狗了。”上午11点，曹璟下课后回到办公室检查手机来电，发现沈良生发来一条微信，还配了一张使用过的TT的图片。

　　“节哀。”曹璟简单的回复他。
　　这句节哀，其实是曹璟说给自己的。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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