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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第二十一章
那位将军一双泛光血眸注视着妤怀安，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如雷霆震耳还带着粗哑：“小丫头，不错不错，就是身份难办了些。”
说罢他又仰天大笑，如同铆劲儿擂起的战鼓声，妤怀安被震得皱起了眉，只听他笑完，又低头自言自语：“麻烦就麻烦，老子管他恁多。”
话音刚落，就伸出猿臂一把抓住妤怀安，竟然单手捏着衣领就将她提了起来。被拽起的衣领勒住脖颈让她呼吸困难，妤怀安憋红了脸在半空中抓住衣领拼命挣扎，那个将军却目若无睹，还颇为赞赏地夸她：“小丫头倒是勇敢，重情义，我石凯生欣赏你！”
“既然如此，我便不让你见血了，小姑娘应该死得漂亮些。”
妤怀安听他说完在半空中瞪大了眼睛，这位前朝将军居然还哈哈大笑着换了只手提她，只不过这次不是拽的衣领，而是直接掐住脖颈。
那将军力气其大，应该是留了情面，不然这一上手妤怀安脑袋都能被揪下来，她惊恐地瞪着对方布满虬髯甚至看不太清面目的脸，死亡前的绝望瞬间降临，心脏似乎都要在这让人窒息的恐惧下被压出嗓子眼，最后她还是懦弱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绝望恐惧得整个人在半空中都快崩成石头，突然就落地了，妤怀安一下子摔倒在地面，甚至因为过度紧张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是脖子上紧箍的感觉还在，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点一点小心睁开双眼，瞥见将军那只异常粗大的手臂还掐在她脖子上。
但手臂却从他身上被什么利器砍落了。
妤怀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发现前朝将军仍端坐在坐骑上，仅剩的半条左臂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他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怔愣毫无动作。忽然一道耀眼光亮自空中飞来，驱散了满天阴霾，直直击落到还掐在妤怀安颈间那半条手臂上，那条如虬枝般粗壮有力的手臂瞬间便化作流萤消失不见。
将军这时才发出一声撼天动地的咆哮，须髯皆立，额头上青筋突起，声音仿若隆隆惊雷：“何方竖子胆敢扰你爷爷的好事？！”
天空中乌云开始缓缓四散，日光透过云间缝隙斑斑驳驳地照在犹有水迹的石板地上，有一人广袖生风，自空无一人的街远处踏莲步而来。
正是墨轻尘。
依旧是妤怀安初见他时穿得那身浅墨色银纹道袍，白玉冠束发，就连阔步前行的姿势也没变，但妤怀安偏偏就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原来心中那细小的浮动，现在如同狂风暴雨下的海面般泛起惊涛骇浪。
她居然还莫名想到了话本里那些英雄救美、佳人以身相许的情节真是有根可寻……
他走得不疾不徐，可明明抬眼时人还在街远处，转眼间就到了两人面前，又旁若无人地经过将军身边，俯身向摔倒在地的妤怀安伸出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清冷淡漠的目光落在妤怀安脸上，清朗嗓音如初春冰泉，似是对妤怀安说，又像在回答将军的问题。
“临渊观，墨轻尘。”
妤怀安顺着他手中的力道起身，一双杏眸一瞬都没再离开他身上，而墨轻尘将她扶起后，就收手再没看她一眼。那边将军听闻“临渊观”三个字，面色狠狠一变，又略略观察墨轻尘几眼，像是没听过这个名字，暗自思索了一下，接着将唯一完好的手臂一伸，掌中凭空出现一杆寒芒毕露的红缨长枪。
将军一挑枪头直指墨轻尘：“老子管你是临渊观里的哪个牛鼻子，阻碍老子取这女娃的精气，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打不误！男子汉大丈夫但求光明磊落，小小年纪学人偷袭，还敢在你爷爷面前放肆！”
墨轻尘叹息着微微摇头：“自你追逐这位姑娘开始，我便一直就在这里，你可曾注意到我？”
将军听后心中大骇，怪不得他追这柔弱女娃这般费力，追了半个城，却总是差着一段距离，始终不能靠近，原来竟是有高人在旁阻挠，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毫无所觉，此人身上若不是带有稀世法器，那就是修为深不可测，可能多半是后者。
将军又开始重新打量墨轻尘，他方才觉得此人虽师出临渊观，但年纪尚轻，不足为惧，现在怕是要重新考虑了。他倒是不怕与这人交手，谁输谁赢尚且未定，只是他此番醒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几番思量，将军决定同墨轻尘交涉，他放下手中红缨枪，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墨轻尘面前。沉重的步伐落地，让妤怀安觉得整个地面都在微震着，可身旁的男人依旧是一副不染喜悲的面孔，连丝动容都没有。
将军到他面前粗犷地一抱拳，娓娓说道：“道长修为过人，我石凯生佩服，道长大概也曾听说过我的事迹，但事实真相却被世人隐瞒，今日便请道长倾耳一听。”
“我自幼力大无穷，少时刚入军队便屡立战功，及至二十二岁那年就被封了镇国大将军，我一腔热血报效家国，不惧风餐露宿，马革裹尸，可没过几年那个狗皇帝就开始忌惮我手握兵权，怀疑我密谋造反，我石凯生赤胆忠心当然受不得有人这样诬陷，我一来气——”他略微停顿，有些不自在地接着道：“就在边疆抗了几次旨。”
“我那本来也不算抗旨，都是为了百姓和我那些同伍的兄弟们，”他说到这里变得十分激动，将红缨枪“锵”得一声插在地上，也不再注意措辞：“他娘的那个狗皇帝根本不懂得行兵布阵，传下来的命令等于让我那些将士们去送死！老子要是他爹，就将他弄到疆场上操练上一个月，看他还敢不敢在京城放那些个风凉屁！可老子不是他爹，……就只能抗旨，狗皇帝真以为我要谋反，就打算弄死我。他的那个什么狗屁国师，就给他出主意，骗我吃下一种丹药，吃完情绪易激易怒，老子本来就性子火爆，吃完那屎蛋一样的丹药常常不能控制自己，筑下了好多大错，每次清醒过来都懊悔不已。
老子一心为了国家，但现在却在伤害将士们豁出性命保护的百姓，老子就不想活了，结果自刎时被我妻子冲出来阻拦，偶然发现她的血可以压制丹药药性，那个傻婆娘，就为了我甘愿天天放血，自己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老子看到她就想明白了，我保卫国家，皇帝负我，我还不如就单保护好她一个人，狗皇帝要兵权我就给他得了，所以我就把兵权交了出去。”
将军情绪越来越激愤，说到这里却忽然低头安静下来，再抬头双目泛出的红光如烈焰灼烧，表情扭曲，牙关紧咬：“我说要带着傻婆娘回乡下，狗皇帝却说边疆告急，让我去给打最后一场仗，我满怀希望地上战场等着打完仗就带她回家，结果却看见——却看见！”他似是想起当时的场景，整个人都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握住红缨枪的手上青筋暴起，青石板上刹时就裂出一个深坑。
“……我那婆娘，……我那个傻婆娘，被狗娘养的皇帝兔崽子和那个国师带上城楼，……从上面推下来了……”
“那下面可是战场啊，……全是竖起的刀枪，我眼睁睁看着，看着……我的女人，掉下来……，身上……被戳了七八个窟窿，……我却根本来不及救她……”
“我与她成婚十年，我却常年在外打仗……，不曾空出过多少时日亲近她，我们甚至……连个孩儿都没有，她一个人操持府中事务，……我也没问过她苦不苦，如此她还愿意放血救我，我才发现当初成婚时丰腴貌美的女人，现在……清瘦得不成样子，我后来唯一的愿望……便是带她回乡下老家，她不必再忧心操劳，我也不用再外出打仗，就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她……，可是最后的最后，……她连死都那么痛苦。”
妤怀安和墨轻尘一直都没有说话，默默聆听着这个三百年前死去的大将军将被历史掩埋的真相倾诉出来，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汉单手捂住脸嚎啕痛哭，死人却流不出眼泪，那声音更像是茫然无望的哀嚎，和悲歌。
不知过了多久，痛彻心扉的悲伤才慢慢收敛，将军自掌中抬起满是虬须的脸庞，表情依旧痛苦，他默默看了一眼妤怀安，才又看向墨轻尘，嗓音沙哑得难听：“我亲眼目睹妻子惨死，狂性发作，在战场上放肆屠杀了两天两夜。死在我手下的将士有敌国的，也有我国的，后来就被两国军队合力围杀。我石凯生一生立志报国卫家，却家国都没保下，我心中怨恨不甘，化作冤魂不肯离去。可恨那个混蛋国师将我尸身封印在此，以镇棺山守阵，前几日镇棺山崩坏，阵中灵力泄露，埋我尸骨的那座小山也随之崩塌，正好这个命格极阴的小丫头也到这里来，我本是想吸食她的精气，却不料被道长阻拦。那便罢了，这里的三个女娃道长带走就是，只是我这滔天之仇必须要报，那个国师尚在人世，我要亲手杀了他替我妻子报仇，得愿之后我自会回地府去，绝不多留。我与道长无冤，还请道长让个路吧。”
听过这位石将军的故事，妤怀安心中百感交集，虽然她随口编的那个话本子奇迹般地说中了许多，但将军本来的故事无疑更令人感慨万千，不胜唏嘘。她甚至不想再追究石将军方才想要杀她的事，惟愿这位铮铮汉子早日安息，她觉得将军的要求并不过分。
“不行。”墨轻尘却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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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每次写得慷慨激昂，涕泗横流的情节，回过头来一读，妈蛋都发现
……内心毫无波澜。
这特么是硬伤吧硬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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