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春秋

　　魏王李泰自完成了《括地誌》一书编撰，满朝上下声望甚盛，一时间攀附之人不绝门庭，李泰自然欣然笑迎宾客，宴饮以待。

　　那些登门攀附者多是朝中大臣，其中不乏重臣，客往宾来，多有隐言魏王堪当国任者。

　　李泰心里自然明白自己在父皇心中印象甚佳。太子承乾多有劣迹，且跛足，父皇早有废立之念，只一时难决其意，若复寻太子劣迹，用朝臣进表弹劾太子，不怕父皇不痛下决心。

　　若父皇废掉太子，再新立太子唯自己和晋王李治为嫡出堪任，可李治平庸无为，新立太子则非自己莫属。李泰想着这些心里便有了主意。

　　再说张玄素那夜劝阻太子宴娱受太子击鼓溪落，自是心中不悦，慎思之，自己受溪落是小事，太子长此下去恶习不改倒是大事，遂决意第二天觐见皇上，把太子所为如实奏明，让皇上以父皇身份管教管教他。

　　你道这张玄素为何的这般较真？既知太子难以劝回，便顺其自然算了，如此这般的奏明了皇上，岂不是更得罪了太子呢？

　　可这张玄素可真就是认着死理之人，贞观四年间，太宗皇帝下诏修建洛阳宫乾阳殿，以备巡幸，当时大明宫还在建造中，张玄素虽知建造大明宫之前魏征劝谏没能制止，可再建这洛阳宫乾阳殿恐国力难支。

　　张玄素遂厉言上书，劝谏太宗皇帝须“弘俭约，薄赋敛。”不该在立国之初，恢复生产之期大兴土木。并告诫太宗皇帝道：

　　“秦朝的阿房宫建成，秦朝便灭亡了，楚国的章华宫修好，楚国国君也众叛亲离了。前朝隋炀帝以滥兴土木而亡国，陛下如不听谏言，恐怕连隋炀帝也不如呀！”

　　当时，太宗皇帝看这谏言，立即龙颜大怒，鹰枭般的目光直逼张玄素质问道：

　　“卿谓我不如炀帝，是不是比桀纣更残暴了？”

　　张玄素当仁不让，凛然而言曰：

　　“如果不息此役，又和桀纣有什么两样呢？”

　　太宗皇帝本想发作，却转念冷静了下来，回头朝房玄龄笑了，感慨说道：

　　“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若此？”

　　当即遂罢了洛阳之役。魏征听言此事，亦感慨赞叹道：“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

　　这张玄素果然于第二天早朝后觐见皇上，把太子近期劣迹奏明皇上，并把自己受鞭打及太子击鼓溪落之事一并都说了。

　　李世民听了甚是窝火，当日便亲往东宫把太子狠狠克了一顿。

　　往后几日正为太子不争气之事心里嘀咕不定，想着太子如此不争气，是否该多给他派几个师傅，要么干脆废掉他算了。

　　可想着派师傅倒是容易之事，可要废掉太子可没那么容易。试想，假如废掉太子，你该如何安置他？

　　他没有罪行，总不能废了他便贬为庶人吧？他毕竟也是你李世民的儿子，你于心何忍呢？

　　既不能贬为庶人，就得给他个名分，可他既当过太子，必有一帮追随者，倘若心有异念，暗里勾连，那可会使国家有陷入动乱的危险！

　　即使他一时没有这野心，那新立的太子也不放心，有朝一日登上大宝，担心着已废太子潜在的危机，必然不会放过他。

　　既然废立太子存在能使国家动乱和引起他们兄弟相互残杀的危险，他李世民怎么不斟酌再三呢？

　　这一天早朝后，李世民按往常习惯用了早膳后便到勤德殿批阅奏章。这勤德殿紧连着皇帝寝宫，很是方便，在平常既可以商议国家大事，接见大臣和外宾，也可以作为皇帝的御书房。

　　李世民平常生活寝居不甚讲奢华，只觉方便便好。这勤德殿虽不甚豪华，却是禁宫，东面隔着围墙是太极殿，西面和北面临着大明湖，南面是勤德殿的正门，正望着一遛烟长廊穿过御苑，看去几步之遥便站着一名执戈仗剑的宫廷卫士。

　　平常不经传召，除了皇后、皇妃和嫡亲皇子，任何人都不能擅入禁宫的。大臣偶尔呈上奏章，也只能远远呈到外门，若不宣召见，则由主事太监远远递进里面来。

　　那时候李世民刚坐下来又想起了张玄素面奏向他诉说的那番话，心里又甚是窝火，哪里还有心思批阅奏章呢？遂站起来在御案前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

　　他想那张玄素素来敢犯颜直谏，这样忠直有识之臣尚不能辅教得了太子，朝中还有谁能劝导的了他呢？既然废掉他唯恐出乱子，张玄素又无法劝导得了他，看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再给他派师傅，可人的性格迥异，有有谁能合他的性子？或许合他性子的能把他劝导过来。

　　太子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张玄素过于耿直说服不了他，魏征行吗？可魏征也是过于耿直，房玄龄倒是善谋多智能以柔克刚，可其为首辅大臣，政事过于繁忙，让他当太子师傅合不合适？还有褚遂良等人，都是饱学之士，当太子师傅好像也适合。

　　在再派谁当太子师傅问题上，李世民一时拿不定主意，烦躁不安的在御案前来回走了好一会，索性便出外院来。

　　这已是深秋时节，天气早有寒意，一阵凉风扫过，卷起院中老槐树上刚飘下的枯叶，有几张叶片粘住李世民的靴子，李世民随意俯身捡起那几片叶子，忖道：

　　“索性便给太子一起派几个师傅，包括房玄龄、魏征，都一起派去，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能粘得住他的，只要有一人与他相处的来，必能把他劝导过来。”

　　李世民这么想着，遂觉心里宽慰了许多，遂转身正想唤人传房玄龄、魏征等人，却见小顺子抱着一叠奏章从外门进来。

　　李世民却住了口，问小顺子道：“今天乍那么多奏章？”

　　小顺子道：“昨天皇上到东宫去，这奏章便没传进来，可这两天奏章却是多过往日，一下子便来了二十来本。”

　　这小顺子一边说这话，一边跟在李世民身后进了内殿，刚把一大叠奏章放了案桌上，便听李世民吩咐道：“你速把房玄龄、魏征、褚遂良连同张玄素一起叫来，朕有事与他们商议。”

　　小顺子听着，应一声便转身传话去。

　　李世民看着小顺子出了门去，便坐到案前从案桌上捡过那些刚送来的奏章翻着看，看着看着，心里那股窝气又上了来。

　　你道是啥事又让这皇帝窝起火来呢？

　　原来那叠奏折中竟有半数是弹劾太子的，那些奏折把李世民已知和未知的有关太子的劣迹都说得有根有据。

　　什么声色畋猎、窃牛烹羹、演胡戕士、裸群兽亵、辫发羊裘，试称可汗……这太子哪还是个人呢，不仅大逆不道，简直是禽兽呀！

　　那时候李世民气得真想一刀便宰了他这个不肖的儿子，想了又想，那个废掉太子的念头有上了来，遂唤了太监，令速传太子。

　　不一会儿先传的房玄龄、魏征、张玄素等人陆续到了勤德殿。

　　李世民先让他们几个都传阅了那些弹劾太子的奏折，这会儿传话太监进来，耳报太子传到。

　　李世民气呼呼着道，先让他在门外站着，便一边朝房玄龄几个说道：

　　“你们都看了这些奏折，有何感觉？”

　　房玄龄几个一时脸露尴尬之色，不好说话，李世民说道：

　　“这样大逆不道，枉为人伦的禽兽，要是成为君主，我看比桀纣还要无道，大唐江山岂不毁在他手里，天下百姓岂不遭殃？你们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这还是人吗？简直禽兽不如！”

　　几位大臣听李世民这样的说话，看他正在气头上，真不好表态，一时仍不敢说话。

　　李世民看着几位大臣又都不说话，一时气又更上来，说道：“朕叫你们几个来，就是看看刚如何处置这个畜生的，你们为何都不说话？”

　　那时候房玄龄想，皇上心里究竟是啥想法呢？难道要真的废掉太子吗？这奏折上的事是真是假？纵然是真，也仍是一些生活小节之事呀，况且奏折一下子便来了那么多都是弹劾太子的，其中有没有别有用心之图呢？

　　想着，觉得还是先看看皇上是什么意图，遂道：

　　“ 臣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一时也不敢妄言。”

　　李世民说道：“朕看既然太子劣根改不了便废掉算了。”

　　房玄龄几个听了，先是愕然，稍一会沉默，房玄龄说道：

　　“陛下，依臣看来，这奏折之事当应查实，再说废掉太子该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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