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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程麟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人说过，快餐行业最好起步，最好做，最稳重，也最容易做的一个行业。
　　韩程麟心想自己的条件也太差了，就做这个了。
　　韩程麟退了学，纠结了几个不安分的学生选了地方，拿着他自己退回来的半学期学费抵了三四个月的房租。
　　选铺面之前，韩程麟想过，那么大一个学校总有几个像自己一样不爱吃食堂的学生，万一有个好吃又不怎么贵的快餐，总会有几个回头客的。
　　他想的不多，估摸着把握不过两三成。
　　最近一次住院前韩程麟把这些年自己去医院的趟数都数了个遍，从出事开始一学期总有那么一两回。他原来成绩就平平，出了事也没成为身残志坚的好教材，可见他自己的底子就在那里。
　　韩程麟知道自己不会有多大出息，不可能如同他爸期望的那样成为某界的精英。他也不知道怎么父母都挺出色却培养出了他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孩子。
　　当然，他那个有些爱体面的爸爸知道后气得够呛，至于他妈妈也在他成年后日渐掌控不住他。
　　韩程麟是个很固执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在。
　　好美味刚开的时候人不多，他站在门外发了几天传单，同学们胆子小不敢嚎，他脸皮厚，一天下来脸是白的，嗓子是哑的。
　　大伙说，你真适合卖东西。
　　韩程麟说，“那是你们脸皮太薄了。我脸皮比你们厚。”
　　小生意在他们几个的折腾之下有些起色，韩程麟他们都挺高兴。
　　大伙当时凑了点生活费做的投资，没想到韩程麟真一板一眼给的分成。少年人面皮薄，手却轻，有了俩外财就得意洋洋的。
　　韩程麟看他们高兴也高兴，抛去下一季度的房租收入虽然不多，总归还是有点儿，这样自己这么一条道就算是走对了。
　　人前他煞有其事的部署着下一步的发展，一个人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些在某些人的眼里真是小打小闹，跟过家家一样。
　　韩程麟租的房子就在隔壁小区，合租，轮椅都转不了的小房间，图的就是便宜。他本来也不是这么抠的人，一出来就变这样了。
　　韩程麟没什么理想，刚开始就是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得另觅出路。
　　做快餐这事在某些人眼里也不够体面，韩程麟也没怎么跟人说。
　　直到一直住在心里的那个人打了电话来，韩程麟高兴极了，大声道，“卖猪食！”
　　韩程麟不常联系她，因为他现在活得不怎么样。活得不怎么样的时候就羞于见人，尤其是自己觉得重要的。韩程麟也这样。
　　韩程麟不觉得自己有多成熟，还是固执，想着有那么一天能够体体面面的和过往的伙伴见个面就挺好。
　　好美味刚开业那年年尾，他的父母知道了，大老远摸过来准备拖他回去。那晚上韩程麟头一回嗓门大了，死活赖着没跟他的处长老爸去残联报道，尽管在大多数人眼里能进残联也是残疾人一个不错的归宿。
　　韩程麟被胖揍了一顿，好美味也被打砸得乱七八糟。
　　父母走了，他一人收拾不了，一声不吭关了门往回走，许是揍狠了，走两步腿就哆嗦了，拐也架不住。
　　韩程麟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心急，他真想他们能信他这么一回，哪怕是装着哄他开心也行。结果没人装，没人再哄。

　　两年的时间，韩程麟把好美味周边的俩小店也租下来了扩大了店面，刚开始的几个同学们进了不错的企业实习。
　　韩程麟还是守在这里，没回过家，陪着一群来勤工的新面孔。
　　师傅的手艺是真的好，做的饭给他招揽了不少生意，他也看情形给师傅涨了工资。
　　两年下来，韩程麟看着没那么面嫩了，黑了，也瘦了，又黑又瘦的。
　　韩程麟不怎么会算计，往外的待遇开的高，结果自己落下的就少了。当中自己又手术，往医院又送了小半，剩下的就更少。
　　这是韩程麟最后一次截骨，他成年了，过了二十个子也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这么多年韩程麟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是他头一次没有人陪着。
　　韩程麟硬着脖子没告诉父母这回事，看着手机里存了很久的号码也没播出去。
　　同学们都去实习了，她大概也在。
　　住院请的护工，出院他自己抱着药推的轮椅。
　　有几天上不了楼，他就在店里将就了几天。
　　韩程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了证明什么。他知道自己是个残疾人，开了口肯定会有人过来，但就是不想开口。
　　好美味开业的第四年，招牌没有刚开始的红艳丽了，有点老旧，同学们工作都各奔东西。
　　韩程麟给了他们两个选择，结清分红和按月索取。几个人半真半假说结清。
　　韩程麟的性子他们知道，按月他真会算到一分一毫每月打给他们。这几年他们忙于上学，韩程麟差不多都是一个人在捣鼓，当初的那一点生活费早给他们挣回来了。但韩程麟又不可能允许他们不收。
　　实际上韩程麟有时候看着蔫吧吧的，多数时候挺强硬。决定这一点上就特别明显。
　　各奔东西的兄弟们喝了几杯，韩程麟平时也不沾酒，临别送行倒没扫大家的兴。
　　才一杯下去脸就红了，他住了手，推了下一杯，“我真不能喝了。过敏了不怎么舒服。”
　　几人压着他又喝了两杯，韩程麟真过敏了，脸上出了一片疹子。
　　韩程麟挠了挠，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找个人送我回去吧？谁劲大？背我，走不了。”
　　就算看着再明显，韩程麟也绝少提及自己残疾的不便。
　　几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你住哪儿？”
　　“还是老地方。”
　　“怎么还在那破地方？”
　　一行人七手八脚把人背到了小屋子里，韩程麟关门脱了假肢。门开了，他就那么坐在小单人床上，挥挥手，“你们走吧。回来就没事了。”
　　这会韩程麟在几个大老爷们面前显得真小，少了两条腿，人又瘦，脸被酒精刺激的通红，特别像个小孩子。
　　韩程麟见人不走，又抬头挪到了床边，“走吧。真没事了。”
　　当中一人哽住了，“老七。你真准备一直干这行？差不多了就回家吧？”
　　“会回的。这不，还差点。”韩程麟笑。
　　“就算你不想回家。也找个能照应你的。你这样多亏待自己。”
　　韩程麟想了想，“我有喜欢的人。”
　　“有喜欢的算个屁！几年了，你见过面没？电话都没人给你来一个。”
　　韩程麟想了想道，“是我没脸找她。她也该毕业了，听说保研了。”
　　当中的一人急了，“老七。别避重就轻。”
　　“真的。我觉得癞蛤蟆反正吃不到肉，想着天鹅肉也不错。”韩程麟说完就把人推了出去，他明白他们要说啥，堵住话总没错。
　　开到第四年的年尾，韩程麟二十三了，下一年是本命年，说不定会有好运，韩程麟看着对街上刚倒闭的酒楼发呆。
　　有很长一段时间，韩程麟一直盯着那个酒楼，他发现连着几天有个人会过来观望，似乎又犹豫不决。
　　于是某一天那个人路过自己的时候，韩程麟说，“您好。这楼位置不错，盘下来做生意也不错的。”
　　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这时候韩程麟比四年前更瘦更黑，倒是没什么学生气了，看着挺皮实，腋下的那只拐还是没甩掉。
　　那人笑道，“哦？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盘下它？怎么看？”
　　韩程麟想也没想，“不想谁会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不想谁会把外观看来看去？这里不算很
　　偏吧，但也没什么好逛的。先生，您说呢？”
　　那人笑道，“小家伙眼睛挺灵光。那你说，这里开个什么店好呢？”
　　“当然还开酒店。装修都是现成的。”
　　“这条街上酒店可不少。”
　　“怕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韩程麟直觉有戏，站直了一点笑道，“做的好了还怕没人吃？”
　　那人盯着他看了会，“小家伙你腿怎么的？”
　　“残的。”韩程麟拍了下腿，咚咚的声音。
　　“现在我倒是有这个兴致了。没时间怎么办？”
　　“那好办啊！”韩程麟高兴的说道，“我给你打工。哦，不。我投一部分，大头你出。你要是觉得没戏了，什么时候说散伙都行。我把你出的都还给你怎么样？不过得过段日子。别太狠。”
　　“听着行？你觉得你能出多少。三天之内筹出来。”
　　韩程麟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十五万。多了也没了。”
　　几天之内抛出这个做得正火的小店加上这几年他攒下来的一笔存款，韩程麟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么多。
　　那人眼睛也没眨，低头给他写了联系方式，“那三天之后你拿出来了我们再见。”
　　韩程麟知道事成了。
　　韩程麟用低价很快把好美味盘给了一个有点小资金又野心勃勃的学生，结清了水电，带着那学生办好了营业许可证和卫生证明。一切交付妥当了之后他看着自己的电脑桌面上是四年前自己发给自己的那两个字，“加油。”
　　韩程麟本来想把消息告诉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八字没一撇，觉得还是无从说起。
　　几年里电话也不多，他也记不清她变啥样了。
　　任何人就是这样，离的远了就淡了。
　　韩程麟还记得操场上那个急于向他宣示她的所有权的邹鸣，“你离开你家里人就什么都不是。谁都不会要你这样的人。残疾，学习也差。谁要你谁就是可怜你。她会喜欢你才见鬼。”
　　韩程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被激怒，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扑了过去，他没打过架，也不会打，很快被人掀到了一边。
　　情急之下，他用自己唯一的一只手按着邹鸣的头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耳朵。
　　韩程麟相信她，却也记得一直以来她敦促他上进点儿再上进点儿。没人会喜欢一事无成的人，她也一样。
　　韩程麟将他们各自的毕业照抽了出来，他就算站起来也不会很高，她倒是出挑。
　　韩程麟觉得有一天他俩站一起时会有点奇妙。
　　韩程麟后来又想，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轮不到他了。他本来条件就差，结果还跑得比别人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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