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儿子

作者:谢不敏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五章阿妹千里问姻缘



      青州临海,蓝天白云悠悠,青山绿水汤汤。每日到海边走一遭,再糟糕的心情也会随风而逝。我不是词人骚客,没有满腹愁情,亦没有满腔豪情,有的只是市井小民的烦恼。
      去海边的栈桥蜿蜒曲折,海上风光一览无余。清晨,渔船驾着朝阳而去,在平静的海波中隐没了踪迹。许是与二伯待在一处的缘由,我竟也爱在黄昏日落之际,沿着栈桥徒步而行。
      二伯性格孤僻,喜爱独来独往。初次来到青州,见到数年未见的二伯,我一度认为自己认错了人。二娘在世时,二伯风姿卓越,也是谈笑风生的书生;而我见到的二伯形容枯槁,双鬓苍苍,唯有那双染满尘世沧桑的眼放出两点细小微弱的光。二娘去世后,他便典卖了那座庄园,租赁了海边的一间屋子居住,靠卖画为生。而二伯虽喜独来独往,对我这冒昧的打扰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因我的到来有些许兴奋。
      初来,二伯好酒好菜招待了几日;随后,便任我自生自灭了。
      家里人知晓我从白家辞工后,一致要求我在衙门寻一差事,这自然不是我所求。更何况,大伯本就在衙门做事,亲朋好友本应遵循回避原则,我岂能逾矩?最后,在少爷的帮助下,我辗转至青州,来此投靠二伯。
      我是个没骨气的人,为了生计,在少爷三言两语的感化下,便低头了。
      少爷知晓我喜爱侍弄花花草草,便推荐我来了此地的梅庄。
      梅庄,以主人之姓命名,专门种植花草树木的大庄园,以此为副业。梅庄,真正的家业却是在此基础上兴盛起来的绣坊,专绣各类奇花异草,绣工精致典雅。
      而我并不会刺绣这门手艺,是进不了绣坊的,凭我的手艺,无非是在梅庄做一名花匠,管理着偌大的庄园。
      而我不知,我今后的人生却与梅庄、与绣坊结下了不解之缘。

      来青州月余,我便收到大伯的书信,原来是老妹不辞劳苦,千里万里前来我之前在的县城,要与我共商终身大事。我一路赶回县城大伯家,还未进院子,敏之就站在院门前张望,见了我,连忙朝屋里喊道:“爹,阿守哥哥回来了!”
      我抱了抱敏之,赶紧进屋,老弟见了我,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而老妹却哭得泪人儿似的,大娘正轻声细语地开解她。
      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老妹见了我,哭得愈发凶了。我赶紧上前,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我无法,索性由着她哭。
      老妹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抽抽搭搭地对我说:“哥,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我望一眼大伯大娘,大娘忧心忡忡地望着我俩,点了点头。老妹倒是急促,牵着我的衣袖,催促我进房间谈。我从她手中扯过袖子,随着她进了大娘为她安排的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而我,盯着她红肿的眼睛,好心叮嘱了一句:“瞧你哭成什么模样儿了,过后,用热帕子敷敷。”
      老妹转而幽怨地看着我,唤我一声:“哥……”
      甫开言,她的眼中又是泪花点点,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赶紧道:“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肚子饿了。”
      老妹嗔怪道:“哥哥总是这样庸俗!”
      我不屑一顾,只催促她快些讲正事。老妹几次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好不痛快!看她这副情态,我已猜到了大概。

      之前回家,与老妹谈了她的终身大事,对于我与四伯各自相中的人,老妹竟是一个也瞧不上,只说此事不用我们操心了,她已找到了情郎。问她是哪家公子少爷,她只是不愿说,我也无可奈何,相信总有一天这姑娘会藏不住自己的心事,等到想要嫁人时,自然会求助于我这个哥哥。在我家,老娘听老爹的,老爹是个没主意的人,这儿女婚姻大事,老爹老娘虽会为我们操心,但总会问问我们自个儿的意愿。最后,拿主意的人便是身为长子的我了。

      看到老妹哭红的双眼,我叹道:“那负心郎负了你?”
      老妹斜我一眼:“他才不是负心郎!我非他不嫁!所以,哥,你得同意这门亲事!”
      我没好气地道:“你一直不愿告诉我那人是谁,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
      老妹道:“我要是告诉你他是谁,你若是知晓了他的根底,便要同意我嫁给他!”
      对于她说出这样的话,我隐隐觉得不太妙。此时,老妹反而爽快地说了:“他是邻乡乡绅的公子宋柯文,一表人才,文雅谦恭。对我……可好了!”
      我见她眉目有情,面颊发红,想是真有了姑娘家的心思,也不好刨根问底问两人相识的经过,只问道:“他有家小么?”
      老妹的面色立马变得难看,惴惴不安地看着我。见我微微冷笑,她急忙抓住我的胳膊,恳求道:“哥哥,妹妹与他是真心相爱,若不能嫁得他,妹妹宁可死了!”
      我只是苦笑。从未想过,一向聪慧狡黠、心高气傲的老妹,甘愿与人家为小!
      我摇摇头,笑道:“回家,好好等着,我会为你择一位更好的郎君。”
      “不!”老妹紧紧攥着我的衣袖,泪眼婆娑地望着我,“非他不嫁!”
      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听话!我肚子饿了,大伯大娘还等着我们用饭。”

      最后,老妹说想一个人静静,我由着她,却在房门外见到了老弟,敏之正躲在老弟身后,探头探脑地向屋里张望。我白了敏之一眼,敏之立马缩头藏在了老弟身后,扯着老弟的衣襟,小声说着:“四哥哥,阿守哥哥今日可真凶!”
      我知晓敏之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因心里有些烦闷,也没理睬他。关了门,让他俩滚蛋,敏之却不服气,指着屋子,道:“姊姊在哭呢!”
      我道:“你俩来此是为了什么?”
      老弟低低地答道:“让你们去用饭。”
      我笑道:“这不就是了。去用饭吧。”
      敏之仍是不服气,还想分辩什么,老弟却使劲扯着他,拖着他离开了。敏之不甘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我说道:“阿守哥哥坏死了!”

      晚饭过后,我正打算给老妹送饭,老远就见屋门敞开,敏之正笑嘻嘻趴在老妹腿上,似乎在给老妹讲笑话。我进来后,敏之立马冷脸相看,又是扮鬼脸又是吐舌头,再看向老妹时,那讨好谄媚的笑,直让我想抽他几个嘴巴。不过,看老妹的样子,反倒十分喜爱敏之,敏之让她用饭,她就笑吟吟地用饭,两人有说有笑。
      我干坐在一旁,有些无趣,起身准备离开,忽听敏之道:“姊姊,今晚你同我睡好不好?抱着姊姊可舒服了,比抱着娘亲还要舒服。”
      闻言,我顿时折回身子,将敏之从椅子上拎下来,敲了他脑袋一下:“不害臊!今晚你和你四哥哥一块儿睡。”
      敏之挣扎着,小声囔着:“不害臊!阿守哥哥想自己抱着姊姊困觉!”
      我气急,此时才想起四伯的诸多好处。我原以为在四伯的教导下,敏之已是知文懂礼、谦恭好学的少年郎,哪知性子如此乖张。当下,我扯过敏之的手,问道:“你跟谁学得这些混账话?”
      敏之扬头不言语,挤出两滴眼泪,挣脱我的手掌,一下子钻到老妹怀里,哭诉着我的种种恶行。老妹无奈地瞅着我,软声软语地安慰着敏之,直到消了他心中的怨气,他才破涕为笑。在老妹的劝说下,敏之倒是欢天喜地地回房歇息去了。
      大娘收拾完屋子,提醒我歇息后,老妹在我临走前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哥,妹妹这条命全在你手上!”
      她嫣然一笑,如同诀别般。我一急,抓住她的胳膊,直直地盯着她,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依旧笑着说:“哥,你疼我,舍不得我受这委屈。但是,你舍得妹妹永远离开你们么?”
      “你何苦?”
      “我这身子不干净了,嫁不得他,更嫁不得他人。”
      她的平静,让我恍若梦中。淡淡的笑容,淡淡的语气,眼里氤氲的水汽像雾一样,她像是在说着他人的事,没有悲喜,不再哭泣,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许久许久,我才稳住心绪,平静地问着她:“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她答:“除了你我,便只有弟弟。弟弟真是好弟弟!我让他不要对谁说出去,否则,我就去死,他怕我死,真的没有对谁说出去。他比你可靠,可以成大事!”
      我不在意她的揶揄,只问:“他会对你好?”
      听我这样问,老妹笑道:“自然。”
      我又问:“你不后悔?”
      老妹坚定地摇头:“不后悔!”
      此时,纵使我有万般不愿,也不愿赌上老妹的性命。以她的性子,既是下定了决心,旁人也只能由着她。否则,她说到做到!
      家中四个孩子,唯有老妹性子最烈,四伯欣赏的便是老妹的这股烈性,因此,也便偏爱老妹。若是让四伯知晓老妹执意要与人做小,恐怕是会暴跳如雷吧。
      按理说,老妹来此也有数日了,四伯听说此事早就应该急了,今日却未见四伯。我心里奇怪,赶忙问老妹:“四伯知晓此事么?”
      老妹摇头:“四伯只知我是为终身大事而来,却不知晓我中意的是谁。我也说了,此事等你回来了,再对他说。”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中还是担心四伯知晓老妹的决定后会暴跳如雷。

      在四伯心里,老妹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听说我回来了,他也不去学堂授课了,放了学生们一日假,敏之乐开了花。这不,鼓打五更,四伯便在大伯院门外大声囔囔。
      将四伯请进屋子,所有人围着他忙进忙出,而四伯却直奔老妹,老妹盈盈一笑,甜甜地唤了声“四伯”,四伯脸上顿时开了花,缓缓地道:“小如啊,来了怎么不去看看四伯啊,四伯怪想念你的!”
      听四伯这软声软气的话,我们一屋子人神色各异。这屋里人谁不知四伯平日里说话总是有板有眼、严肃刻板,也只有面对老妹才会露出这副谄媚讨好的神情。在我看来,四伯这副模样有些滑稽,我与敏之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四伯恶狠狠地瞪了我俩一眼,回头,又是满脸堆笑地看着老妹。
      除了敏之,屋里人都知晓老妹要嫁人了,唯有四伯被蒙在鼓里。大家都知他疼老妹,而且熟知他的脾性,也不敢将老妹的决定告知他,只有等老妹亲口说出,他才不至于迁怒于人。
      这儿女婚姻大事自然是家中大事,因敏之与老弟还小,大伯便让大娘领着敏之和老弟离开了。此时,老妹慢慢挪到我身边,在我身边小声说道:“哥,四伯平日里最疼我,我不敢与他说。你替我说吧。”
      我无奈瞥她一眼,只得硬着头皮对四伯道:“四伯,弗如要嫁人了!日后大富大贵,您也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
      四伯惊问:“谁家的公子?”
      此时,大伯忧心忡忡地插进来一句:“是咱们县内宋老先生的公子,的确是个翩翩公子!”
      “宋柯文?”四伯询问着大伯,眼里却流露出一丝鄙夷,“虽是生得不错,不见得有真才实学。再说,他又没死媳妇,小如嫁过去难道给他做小不成?”
      四伯这人脾气虽不好,心思却极其细腻敏感,看人最准,最能揣摩他人心思,最会察言观色。
      他的那番话如石沉大海,即使掀不起惊天波浪,一丝波纹也足以让四伯把控全局。他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定向大伯:“大哥,你没劝过?”
      大伯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继而,四伯又看向我:“你爹……你同意了?”
      我轻轻点头,四伯立马暴跳如雷:“我不同意!”
      “哥哥同意就够了!”
      四伯想发火,但是,对着老妹,他这顿火也无法点着,只得压制怒火,尽量轻言细语地劝说:“小如,你还小,不要信了那人的花言巧语!我堂堂顾家女儿,穷也要穷得有骨气,不要是根金柱子,你就往上爬!你是我顾家女儿,有骨气的女儿,不要这般爱慕虚荣!”
      在我听来,四伯对老妹说这些话,有些不中听。而老妹听了果真一脸不高兴,她笑道:“四伯,您为小如好,小如知道。您也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您身为男子,难道不想多娶几房妻妾?我与宋公子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你情我愿,旁人再怎么不认同,与我何干?”
      四伯惊恐地问:“你怎么有这些怪诞的想法?”
      老妹垂眸一笑:“因我就是爱慕虚荣的女子啊!嫁了宋公子,也不用过那贫苦生活了。日后穿金戴银,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我料想不到老妹会说出这样的话,原以为她只是为了气气四伯。然而,后面那些话,分明像是她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怨气一般。
      也许,她所求的就是一份安逸富足的生活。
      说到底,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谁受得了没完没了的贫穷!而我常年在外,对家中的兄弟姊妹少有关怀,连他们那些小小的心思也不甚了解。除了每月给予的些许银子,我又给了他们什么?

      对于老妹这番言辞,四伯气急败坏,而他实在不忍心责骂她,只得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大伯上前劝解了四伯几句,四伯才痛心疾首地看着老妹。那又爱又恨的眼神,我从未在四伯眼中看到过,即便是往后的日子,也没见着。
      离去时,四伯只说了一句:“说到底,你与她都一样。”
      家里人都知道,四伯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因为那位女子,他至今未娶。而其中种种,我不十分了解,只知晓那女子最后嫁了朝中权贵,曾经海誓山盟不再。
      老妹如今的情形定让四伯忆起了往事,最不愿触碰的往事。然,往昔今朝,四伯依旧无可奈何。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路,今后的人生,她们得自己负责。

      最终,老妹的终身大事在她自己的坚持下,她也如愿嫁得了她相中的夫君!
      没有隆重的场面,没有邻里乡亲的祝福,一切悄无声息。
      一顶花轿,老妹便被人抬进了别人家中。
      邻里议论不一。有人说老妹有福了,嫁了富贵人家,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人说老妹不知羞耻,甘愿与人为妾,今后须处处低头看人脸色;也有人觉得不可思议,说顾家竟然出了这样的狐媚妖子,专勾引有钱人家的公子。
      这些流言蜚语流到老爹老娘耳中,两人谁也受不了,只当没听见。遇人当面嘲讽,老娘总是面露羞色,常常偷偷抹眼泪,而老爹也总是当着外人的面气愤地说:“她已不是我家的女儿!”
      为此,老妹回家省亲被老爹阻在门外多次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而我,要见她一面也难。

      数月已过,我在青州与二伯相安无事;而二伯酗酒的坏习惯总是让我头疼。
      说实话,二伯鲜少在家中,对二伯的印象却是嘴角的米花糖,香酥甜脆,这已是儿时的一部分记忆。这么多年,想起二伯,总会想念米花糖。
      所以,当老妹来青州看望我与二伯时,带来的正是米花糖。
      我只在老妹出嫁那日见过宋柯文,四伯说这人华而不实,我并不赞同。在我看来,宋柯文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也难怪老妹会对此人动心。
      一般来讲,像宋柯文这样的乡绅子弟,多爱结交名士。而照老妹的话来说,宋柯文则是以访友的名义,单独带她出来散心,也是为了躲避家中的正室。
      我见她沉浸在幸福中,真不忍心说出不中听的话。若宋柯文的妻子一直不能接纳她,宋柯文又能护她到何时?
      我并不是乐观的人,凡事总爱做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在大难临头之际失了方寸。而我偏偏有些意气用事,从白家辞工,也算是我的一块心头病了。我不知当时同意少爷的建议,只身前往青州,是否是为了躲避二小姐?
      我不想二小姐为我的事伤神费脑,更不想她再与少爷起争执?
      而二小姐在我辞工后,有怎样的反应,我便不得而知了。
      如此想来,我真是个混账!
      当初明明答应了李鹤,会帮他照看犯有隐疾的二小姐,如今,我却独走他乡。如我这般胆怯懦弱、背信弃义之人,哪似李鹤那般光明磊落?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438317/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