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猫穿成了男神

　　三
　　司空明珏好像得罪了很多人。
　　这天下午，因为刚刚考完月考，晚上学校给学生放假，考完试学生们就可以回家了。所以这天下午放学特别早。
　　舟远下班路上再次碰到司空明珏……被围殴了。
　　围殴司空明珏的人中混着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人。这架势，不小。
　　舟远一边停好电瓶车打算去救场，一边心里骂骂咧咧着：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喜欢打架？
　　等到舟远冲进人群时，却看到“战斗”已经僵持了。一个个子不高留着三面齐学生头的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同学张开了双臂，一副保护的架势挡在了司空明珏的面前。
　　那个女生舟远也脸熟，是14班的，属于老师眼中的特别乖的那一拨——成绩虽然不是特别突出，各项成绩都算优良，唯独体育因为生理因素不太好，特别听老师话，存在感薄弱，平时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标准的乖乖女。
　　为什么是她？司空明珏被一帮人找麻烦，旁边围了不少一中的学生，可是站出来挡在司空明珏面前的却只有她。
　　“你是叫胡凯对吧？司空明珏到底做什么了，值得你叫这么一大帮人来打他？还叫了外校的同学？”女生质问道。
　　舟远一瞥，很好，领头的又是上次厕所里揍人的那个“小头目”。
　　“小头目”胡凯很不耐烦地回到：“女的让开，惹急了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你维护这个变态对你有什么好处？”
　　“杨瑾。这里没你什么事，快走。”司空明珏在后面拽了拽女生的衣角。
　　杨瑾并没有回复司空明珏，只是继续对胡凯说：“司空明珏是我朋友，你打我朋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司空明珏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他欠你钱了？欠了多少，我……替他还。”
　　“操，你和这个变态是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
　　杨瑾见和胡凯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发了大招：“反正我刚刚已经告诉老师了，过会儿老师就会来了。你们最好快点逃。”
　　胡凯脸色铁青：“我操，告老师？”
　　人群中开始吵吵嚷嚷，时不时可以听见有人带着嘲笑的语气说些：“告老师？”
　　“这几岁了，还天天告老师？”
　　“老师来了我们连老师一起揍呗。”
　　……
　　舟远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
　　“哎哎哎，都干什么呢？”舟远停下电瓶车，冲进了包围圈。
　　一帮外校的学生以貌取人，并没有意识到舟远是老师。直到舟远站到了胡凯对面，胡凯才大叫了一声：“大家别愣着了，都走。老师来了！”
　　“老师来了”四个字从胡凯口中一出，一帮小朋友顿时作鸟兽散了。
　　一群大写的怂包。
　　胡凯瞪着舟远看了一会儿，虽然不服气，但没瞪一会儿还是撒腿就溜了。撂下一句反派人物的经典台词：“你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
　　来打群架的人散了，围观的人也很快散没了——大家的各种作业任务和补课任务都是很重的。
　　司空明珏走到舟远面前，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司空明珏今天没有穿裙子也没有戴假发，穿了身软妹系的T恤加七分裤，外面套着一中的大校服，一眼依然是看不清楚性别。
　　舟远揉了揉司空明珏的脑袋，无奈笑了笑：“不用谢，我是老师嘛，保护学生是老师的天责。”
　　杨瑾推着自行车，走到舟远面前，没等舟远开口先说了声：“舟老师好。”
　　司空明珏低着头好像在逃避杨瑾。
　　“司空明珏，走吧，我们一起回家吧。”杨瑾并没有介意司空明珏明显地嫌弃脸，“哦，你不想和我一起走那我自己先走了。”
　　“等等！”司空明珏叫住了杨瑾，“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路见不平一声吼。”杨瑾淡定地回复。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扛把子？也许以后他们会找你麻烦的。”司空明珏急躁地说。
　　杨瑾一脸平静地回：“嗯……扛把子？扛把子是什么意思？”
　　司空明珏没话说了：“扛把子就是扛把子！”
　　“哦。很厉害的东西么？”
　　司空明珏没做声。
　　“快点回家吧。我也搞不清楚你最近怎么了，你不愿意搭理我那我也不勉强你了，我先走一步了，我还有好多作业要写。”说罢，杨瑾又对舟远说了声老师再见，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舟远看着杨瑾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磨磨蹭蹭没有追上去的司空明珏，觉得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司空明珏对舟远说，“她就属于那种规规矩矩的乖学生，她不可能理解我的。”
　　“嗯……”
　　“我不想拖累她。”
　　“嗯……不用这么……沉重吧。”舟远安慰司空明珏，“你怎么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你还是想继续和她做好朋友，那你就去找她说个对不起，然后一起上学放学就是，没有必要因为自己想太多失去一个好朋友。”
　　司空明珏没回复。
　　舟远又追问了一句：“是因为你开始穿裙子，她疏远你了么？”
　　“不是，是我疏远她的。”
　　“为什么？因为她不让你穿裙子么？”舟远放出自己合理的猜测。
　　可是司空明珏却摇头了。

　　舟远想起了杨瑾刚刚伸着双臂维护司空明珏的样子，看着司空明珏现在支支吾吾的样子，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当时“那个人”说的那句：“我觉得你应该明白。”
　　问题是，舟远真的不明白。
　　舟远把她当成好朋友，她却一会儿说是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一会儿是因为自己厌倦了对舟远各种冷言冷语。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舟远想到了这句话。
　　“没想到你也是那种无聊的人。”舟远摇了摇头。
　　留下司空明珏并没有听懂舟远的话。
　　舟远也知道，司空明珏大概是听不懂的。舟远为什么说他无聊？因为他不过也是个给自己贴上了标签的活在大框子里的人。
　　就因为自己的喜好和别人不同，就要一切都偏离正常的认知么？
　　司空明珏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和杨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杨瑾并没有疏远过他，甚至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为什么杨瑾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司空明珏还能理直气壮地“疏远她”？
　　就像“那个人”。
　　对，就因为舟远她承认了自己不是异性恋，那个人就开始疏远她了，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误会”。误会什么？误会她是舟远的女朋友吧。“那个人”可是“正常人”，不想再和舟远这种人混在一起。
　　舟远，只是把她当好朋友，当最好的朋友。
　　这世界，满是无聊的人。

　　司空明珏虽然没有听懂舟远为什么说他是“无聊的人”，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舟远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在司空明珏的脑海里不停地旋转。

　　司空明珏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舟远的微信。上来没几句就是问她当时那句“无聊的人”是什么意思。
　　舟远回：“你觉得呢？”

　　因为加了微信，断断续续的，司空明珏颇有把舟远当成是“知心大姐姐”的架势，和舟远说了不少自己的事。
　　司空明珏说他知道自己不会被主流社会接受，知道自己这个群体会受到很多歧视，知道未来的路不好走。他觉得很迷茫，觉得很痛苦。
　　他说他和杨瑾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小学同班同学，初中时分开了，高中，又考进了一个学校。小学时，他经常和杨瑾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初中时，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了，周末，他们也经常一起出去玩——多数时间是一起去书店，一人抱着一本书看到晚上书店关门……
　　其实他从初二开始就发现自己想当女孩子了，可是碍于爸爸妈妈管得严，一直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初三中考完，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跟了爸爸，而爸爸很快就找了个后妈，高一下学期时，他有了个弟弟。家里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弟弟身上，他也终于可以放飞自我了。
　　他说他想恋爱了，想找个比自己成熟稳重的人谈一场恋爱，然后那个人带他离开那个爸爸妈妈都不爱他的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可是他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他和杨瑾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知道杨瑾是非常反对早恋的人，所以他理所当然地选择疏远杨瑾了。
　　舟远听着司空明珏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自己倾诉，觉得这他的故事里面槽点多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开始吐槽。
　　“为什么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舟远问。
　　司空明珏回：“老师你不会懂的，我们这种人不会被这个世界接受的。”
　　“为什么你要选和别人恋爱的方式来离开家？为什么你觉得你的恋爱对象一定会比你的家人更照顾你？为什么不是好好学习考一个离家远点的大学？”
　　“我们这种变态，很难被社会认可的。”
　　“对啊，我们这种变态是很难被这个社会认可，所以我的人生的确很艰难。所以我会珍惜每一个真正懂我、对我好的朋友，而不是辜负他们的心意，随口一句‘我觉得你不会明白’去伤害他们。”
　　舟远觉得自己说的过多了。司空明珏在碰了壁之后也不再回复她了。

　　看到司空明珏，舟远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几世几年，这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无聊。不同的人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可是，司空明珏也没说错，这世界不接受“不同的人”是明摆着的事，舟远在这里嘲笑司空明珏给自己贴标签故步自封，可舟远的确也活得不好啊，舟远想要司空明珏和她一样活得如此痛苦么？
　　这世界。

　　四
　　又到周一。国旗下讲话时间。月考成绩刚刚出来，这次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表彰每个年级的优秀学生。
　　为了激励学生，每次月考结束，每个年级会评选出年级前十和进步特别大的十名学生，上台接受表彰——一张奖状。学校希望以此来激励学生们更加努力学习。
　　杨瑾的名字出现在了进步特别明显学生的行列。高二理科班，进步特别显著第五名。从年级200，进步到了年级35。
　　学生们领完奖状，教导主任又上台发言。他说：“最近，学校发生了一些不文明的事情。经过学校讨论研究决定，要给以下同学记过处分——高二四班，司空明珏。身为学生，不注意自己的仪表，严重损坏了一中学生的形象。在校期间，不懂的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甚至和校外学生发生矛盾……”
　　舟远愣了。
　　几个星期前的那次聚众斗殴还是造成了影响。校领导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他们选择处分的对象，却只有司空明珏一人。
　　舟远问旁边的老师：“这事怎么回事？司空明珏……那个学生，不是被打的么？怎么不处分打人的人？”
　　旁边的老师看了眼舟远：“哦，你说怎么没找他们高二那个小混混头胡凯的麻烦？校长找胡凯、胡凯家长还有司空明珏和司空明珏的家长都去谈过话了，胡凯认错态度良好，但司空明珏死活不认错……听说当时吵得可凶了，司空明珏他父亲打了司空明珏一巴掌司空明珏还是不认错。司空明珏他父亲主动要求学校给自己儿子重罚的。”
　　“这……这也太不对劲了。”舟远瞪着眼睛，觉得不可理喻。
　　“哎，好多老师看司空明珏不顺眼很久了，也就是吴老师护犊子，每次教导主任提要给司空明珏一个处分让他清醒清醒的时候吴老师都说她会让孩子不穿裙子，处分是要进档案跟着学生一辈子的，不能随便给……但这次的事，闹的有点大，还和外校扯上关系了。学校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司空明珏了。”
　　可是，司空明珏确实没有错吧。明明是被打的一方，为什么却是要接受处分的一方？这哪里很不对。
　　舟远憋红了脸，她觉得有一个声音在怂恿她要发声，她要为司空明珏说些什么。可是她做不到，她只是个小小的数学老师，她能为司空明珏说什么？
　　“我反对！”混沌中，一个响亮的带着颤抖的女声打断了教导主任的讲话。那是领完了进步奖状，站在国旗下还没有离开的杨瑾，她突然举起了手。“老师！为什么处分司空明珏！他没有做错什么，是别人欺负他的。”
　　舟远能看到，14班的班主任脸都绿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非常有趣。因为杨瑾的一声吼，台下出现了一片骚动。教导主任不得不正视杨瑾。
　　教导主任生气地说：“他身为一个男生，天天穿裙子，这就是变态。”
　　杨瑾却并没有腿软：“穿裙子怎么变态了？女生可以穿裤子，男生当然也可以穿裙子。在苏格兰，裙子是当地男性的传统服饰。再说校规里只说过裙子不能短过膝盖，并没有提及过男生不能穿裙子。”
　　杨瑾说得不卑不亢，台下已经哗然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杨瑾也被请进了校长室喝茶。
　　舟远觉得自己不能再怂了，再怂下去要比不过一个高二的妹子了。舟远到达校长室时，司空明珏也已经到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来凑热闹的舟远问：“舟老师来干嘛？凑什么热闹？”
　　“月考完的那次学生打架事件我也在场。我想为他们作证，这件事没有司空明珏同学什么事，他是被别人找麻烦，而且事情的发展也及时被遏制住了，并未造成不好的影响。”舟远尽可能让自己的话显得官方些，可信度高些。
　　教导主任怒不可遏地说：“这已经不是打架那事司空明珏有错没错那么简单了，身为学生，三番四次违反学校纪律，不服管教，还顶撞老师，成何体统？”
　　杨瑾低着头，在一旁站着没说话。
　　司空明珏知道，这次杨瑾也有麻烦了。
　　破天荒的，一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司空明珏低头认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穿裙子进学校，学校给我的处分都是对的，是我的错。这件事和杨瑾没有关系，杨瑾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请各位老师不要给杨瑾处分。”
　　司空明珏的一番说情并没有让教导主任不追究杨瑾当众顶撞老师的错。
　　但事情好像确实没有那么糟糕了。校长听了杨瑾和舟远的证词后，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那件校内学生勾结校外学生斗殴的事情，司空明珏在其中并没有什么大错，记过处分有点严了。于是，司空明珏的处分从记过降为了口头记过，不计入档案，当然，杨瑾也领了个口头记过的处分，因为扰乱校园秩序。

　　这件本应该对司空明珏来说是打击的事，却成为了他的转机。
　　司空明珏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再也不穿裙子了。至少，上学时不穿裙子了。
　　再次见到司空明珏是他在上体育课时，他对舟远说：“老师你说的对，并不是穿了裙子就是女生了，又不是所有的女生都穿裙子。杨瑾也不是天天穿裙子。”
　　舟远觉得他好像开朗了很多。还漂亮了很多。
　　“果然，百合才是正义！老师，我恋爱啦！”
　　“哈……”舟远脸抽抽得很厉害，现在的小孩……很奔放。
　　“等到高考完，我就去向杨瑾表白。”
　　“嗯……”
　　“在那之前，我要好好学习，成为像她一样的女孩子！”
　　“嚯……”年轻人，都是很有个性啊。
　　舟远依然觉得，槽点好多，不知道从何开始下嘴吐槽。可是，司空明珏好像不像过去那样让她觉得那么无聊了。

　　司空明珏说，他终于醒悟到，女孩子并不是要穿着裙子柔柔弱弱，真正的女孩子很温柔，也很勇敢，勇敢到为了朋友不顾一切挺身而出。
　　他说，他要成为一个勇敢坚强的女孩子，一个能守护杨瑾的女孩子。

　　舟远说她会为他加油的。

　　如果你和世界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嘛。一样多无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