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冰脉

　　也许是有了之前不好的经验，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丽桑卓靠在离我不远处的石壁上，安详地阖着眼帘，表情十分沉静，几乎就像死去那样。
　　死亡离她很远吗？我不这么觉得，她身体里的生命力才是令我感到奇怪的东西，带着温度的血液让我感觉到她仍和我一样是可以被伤害和杀死的，这个认知叫人不太舒服，就像我不能想象狼会吃草，丽桑卓是超凡的，她的情感或许是晦涩澎湃激烈冷酷，但不可能有软弱，她天性如此。
　　“你看什么？”她慵懒地问，我没有想到她醒着，但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你。”我沉思了片刻，“你的血是热的吗？”
　　她睁开眼睛大笑起来，“赛瑞尔达，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我也不自觉地微笑着。
　　“去收拾东西。”她指挥道，“快，我们没有时间。”

　　没什么特别要收拾的，我们立刻就出发了，天是雪山一样的灰白色，风没有昨天那么大，看样子这一阵暴风雪已经走到我身后，冰冷的空气让我感到十分舒适。
　　“你不必觉得疑惑。”赶往嚎哭深渊的路上，丽桑卓对我解释，我说不上来是不是该感到受宠若惊：“到了那里，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我们该如何回去？我没有问出口，看起来就像丽桑卓觉得我们一行的终点就在嚎哭深渊，却不去思考后面的事，除非她觉得我们有去无回？但这怎么可能，丽桑卓绝不会自找死路。
　　昨天被熊人追出很远，现在我们向西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丽桑卓为了在冰风暴到来之前抵达决定抄近路，这需要走一段非常艰难的向下的山路，再徒步穿越结冰的湖。
　　“慢慢来。”她总是先下去找到一块可以站立的岩石，让我抓住她的胳膊从崖边极为小心地往下爬，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往下看，尽管心里害怕极了，结冰的地面很滑，一不小心就会从山上滑落。
　　最后，谢天谢地，在我汗流浃背腿脚发软的时候，我终于能坐在平地上休息片刻。丽桑卓似乎不急着催促我，而是拿出她的那个罗盘对着太阳的影子定位、或许是看时间，谁知道呢？
　　“继续走吗？”我站起来，艰难地向她靠近，她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忽然我听到一声箭离弦的声音，身体被丽桑卓一把推倒在地上，她也同时借力向后跃去，这几乎是在瞬间就发生了，电光火石间几滴粘稠的温暖液体溅到我脸上，而我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
　　她发出了一声可怕的、愤怒的痛呼，我倒在地上看向她，心猛地沉下去，她的手半捂着眼睛，不断有血从五指间流出来。
　　“畜生！”我赶到她身边，她怒骂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快走！”
　　是熊人，十多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冰川的上方，为首的一个穿着厚重的盔甲，它们看起来就是北地的熊的样子，只除了会直立行走，拥有自己的语言也能说和我们相同的语言。据我所知这个种族非常原始，依靠嗅觉捕猎，在气候极度恶劣的状况下它们本不该出现的，但现在这些野兽却以一个半圆在高处包围了我们，它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踪迹？
　　我没空去多想，只是扶着丽桑卓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借着石块的掩护，许多箭射向我们，但都落空了，有一支就落在我脚边，扎进冰面里发出清脆的声音，我顾不得害怕，身手竟然也称得上敏捷，往前逃窜了几十米，但是再往前就是结冰的湖泊，没有遮蔽物了。
　　“怎么办？”
　　我问她，她看向我，手无意间挪开，我看到她的眼球碎裂了，两只眼睛都是，原本苍蓝色的瞳孔里郁结着血块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停留在它们不该在的地方，也许那只箭从侧面刺穿她的双眼，然后飞走了，力量大得令她的血溅到我脸上。我脑海一片空白，不敢去想象她承受的疼痛，只觉得震惊，都忘记了恶心。
　　“右边有条沟。”她说，声音发抖，面色苍白，青筋在她宽阔的额头上裸露出来：“跳下去。”
　　我探出头，几只箭穿过，发出嗖嗖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刺穿了丽桑卓的眼睛，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绝不会忘记这种仇恨，绝不会。
　　我看到了丽桑卓说的沟，准确地来讲是个雪洞，在弗雷尔卓德还不那么寒冷的时候也许是地下水经过的地方，那至少也是亿万年以前了。

　　“很深，而且里面很黑，我们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听我的！”丽桑卓咆哮起来，汗从她的鼻梁上落下来，她面颊上挂着眼睛里流出的蜿蜒血痕，眼睛周遭一片青白：“听我的，赛瑞尔达。”
　　“好吧。”我把她架到肩上，她用力钳制住我的左臂，长而深地呼吸了几次，然后我们一同发力，拼死向那个洞口扑去，一股大力击穿了我的肩膀，我的右肩中箭了，但我只感到一点微小的疼痛，这根本不能困扰我，我丝毫也不在乎。
　　丽桑卓呼出了一口气，我们向下跌落，头和手触到坚硬的雪面，翻滚着，碰撞着，昏天黑地，终于世界又静止了，我只是朦胧地感觉到，接着失去意识。

　　“赛瑞尔达？赛瑞尔达，醒醒。”
　　“妈妈？”
　　“没有妈妈。”一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和脸，渐渐移到脖颈处，加重力道：“给我醒过来。”
　　我呛咳着恢复意识，整个人闷闷的，喘不出气，有个人在我身边。
　　“姐姐？”
　　“是我。”丽桑卓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立刻想到了她受的伤。
　　“你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我，似乎等着我自己明白，我很快回忆起那时看到的，丽桑卓的眼睛碎了，那是不可能恢复的，她一定是瞎了。
　　我轻声哭起来，渐渐不可收拾。
　　“看在老天的份上。”丽桑卓冷冷道：“你给我闭嘴。”
　　“你会死吗？”
　　“箭头上没有毒就不会，我用冰把血止住了。”她说：“看看我们在哪里。”
　　周围一片漆黑，但是空间应该不小，伸手所及全是冰。
　　“我看不到，这里只有冰，哎呀！我的肩膀好疼！”
　　“你这白痴。”丽桑卓刻薄地笑起来：“过来。”
　　那只箭还插在我的左肩上，插得很深，我用发抖的手摸到它从我肩膀正面戳出的尖头，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别碰我！求你！别碰！不能碰！不要碰那里——”
　　我一直后退到很远的地方，丽桑卓坐在那里，冷漠地命令我：“过来，你想死吗？”
　　“不想。”我坐下，头埋在膝盖里，深刻地体会到欲哭无泪是什么感觉：“……我不想死”
　　“过来，赛瑞尔达。”她用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保证不会痛，我不拔下来。”
　　“你骗人。”
　　“你不可能带着那个一辈子，我会把后端折断，等找到人再想办法。”
　　我又呜咽了一会儿，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然后走到她身边，让她触碰我，知道她是对的。
　　“很深。”她慢慢抚摸着箭和肩膀连接的边缘，语气里有一种奇异的愉悦，我忍不住打了个颤：“它进入得……很深。”
　　“快动手吧！”拖得太长，我的牙都咬不住了：“随便你怎么干。”
　　我闭着眼睛依然可以感觉到丽桑卓在黑暗中端详我，她的鼻息落在我脸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就算她的眼睛依然完整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她的意图不是端详又是什么呢？我知道她确实在用别的什么看，不是眼睛、却也不至于是心。

　　“瑞达？”
　　“怎么——”
　　趁我走神她猛地发力折断了我身体之外的箭，这个动作大力触动了伤口，我疼得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生理性的泪水滚滚涌出。
　　“还没完。”
　　“别！”
　　非常冷、非常硬的东西贴在我的伤口上，是冰块，丽桑卓带着手套把冰块敷在我温暖的皮肤上，它们一经触碰就牢牢吸在了上面。
　　“别碰我！”我尖叫起来，她把我牢牢地按在地上，不停地用冰往我的伤口上按，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是事实证明疼痛永远不会麻木，直到她终于满意放开了我。
　　“你可以哭。”
　　我虚弱到没力气哭，只是躺着一动不动，伤口暂时没有了知觉，但这不一定是好事，用冰止血只能延缓一时，之后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如果在药物缺乏的冬天肌肉坏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用等到那时候。”丽桑卓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拉着混混沌沌的我站起来：“我们只需要多一点点时间。”
　　我搞不懂丽桑卓，她受的伤比我重得多，幸好身体上的痛苦暂时让我忽略了精神上的，所以我不用去回忆在掉进这里之前她那双碎裂开的眼睛，柔软的眼球，液体，它本来是多么美的苍蓝色，像暴风雪之前的天空，坚硬无暇的宝石，事实上呢？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你在带路？”我收回思绪，发现自己被丽桑卓拉着走：“我们去哪儿？”
　　“你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
　　“我们在冰湖下方。”丽桑卓说：“就这样能一直靠近——”
　　“嚎哭深渊。”我喃喃自语，“你到底想要什么？”
　　丽桑卓没有说话，但我竟感觉到她在微笑，“朝圣之路总是充满流血和牺牲，骸骨累累。”
　　“朝圣？你是在说冰晶凤凰吗？”
　　“它也配称为弗雷尔卓德的守护神？”丽桑卓嗤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突然有种非关个人的忧虑，不是担心伤病以及死亡和我们的处境，而是意识到丽桑卓要找的那样东西、那个人，她要做的这件事，或许会带来某种可怕的后果，她在干一件疯狂的大事，我能感觉到一个人在做可怕的事之前坚定的意志和信念，显然丽桑卓就是这样的人。
　　一直以来我并不关心丽桑卓的意图，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丽桑卓挑选了我作为她的旅伴，对她来说我可能是特别的，我为她所痴迷，不管怎样，我只在乎和她一起，不论做什么，做什么其实没有意义，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敏锐，在某些方面，我有一种特殊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告诉我，命运在靠近，它是一股不可撼动的意志，一个严峻的、改变一切的契机，连弗雷尔卓德永恒的冰封都不再那么确定了，它随时随地都能从我身上碾过，让整个弗雷尔卓德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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