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冰脉

　　永冻苔原的冬天，白昼短暂，夜晚总是来得很快，晚饭过后我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窝在被子里翻看《朗格瑞尔游记》，这个著名的吟游诗人出生在以狂战士而闻名的洛克法，终生都在游历，据说他走遍了瓦洛兰大陆的每寸土地，他甚至到过大陆的南面，在那里鲜花常开，雨水充沛，食物丰富，冬季短暂。他常常提到夏天，不是弗雷尔卓德始终冰冻的夏天，而是大陆南方的夏天，炙热的、生机勃勃的夏天，还有南方温暖的海，白色的飞鸟，渔民的女儿，新鲜的水果和优美的诗篇。
　　困倦袭来，我合上书往被子里蜷了蜷，隔着窗户静静听着暴风雪的哀嚎，在我还小的时候，无数个这样的夜里，我们姐妹三个蜷缩在一个被窝里，小声地说话，兴奋地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和寒冷的、被冰雪笼罩的大地。那里潜伏着怎么样的危险？会发生什么奇迹？
　　阿瓦罗萨总是最激动的那个，她简直没办法入睡，央求我讲冰晶凤凰艾□□亚的故事，丽桑卓却对此不屑一顾，总说阿瓦罗萨是个愚蠢的小孩，而她常一个人坐在床边，仿佛透过结满了冰霜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别人所不能见的景物。
　　“你在看什么？”我挨近她，将头放在她的膝盖上，她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带着陌生的、微微的笑意，温暖的手指伸进我的头发，轻轻摩挲。
　　“我听见了。”那是知晓了什么秘密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我没办法不看她。
　　“……什么？”
　　于是她把目光转到我脸上，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进我的衣服里，像抚摸一只动物那样抚摸我的胸口、腰和肚子，这气息像是母亲，但又不一样。
　　我闭上眼睛，安详地感受着她。
　　“它们。”丽桑卓说，脸上是不变的谜一样的笑意：“我听见它们。”

　　“谁？！”我从梦中惊醒，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匕首，但是一双冰凉有力的手抓住我，将我按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我一定是在看书的时候睡着了。
　　“安静，赛瑞尔达。”像冰块在耳边碎裂，我蓦地颤抖了下。
　　“丽桑卓？”我冷静了下来，黑暗中她优美的轮廓离我非常近，我们的呼吸喷在彼此脸上。
　　“穿上猎装。”她命令道，靠得更近了，我浑身紧绷着颤栗起来，她就像没发现那样将我从床上拉起来，几乎半搂着我，“带上武器，跟我走。”
　　我听懂了她的话，却没办法自己站起来，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你睡糊涂了。”她冷冷道，离开了我的身体，幸运的是我没有摔倒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跟上就知道了。”
　　我摸黑穿上猎装和斗篷，在她的带领下穿过夜间无人的走廊，对正在进行的一切感到困惑，那是不同寻常的，因为空旷的宫殿寂静无声，包括守卫在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我们畅通无阻地来到城堡大门前。
　　“你要出去？”我快步走到带路的丽桑卓身边，压低声音道：“暴风雪来了！我不——”
　　门外骤然涌入风雪，风声一瞬间压过了我的声音，我用斗篷挡住脸，艰难地辨识着她的背影。

　　“你疯了吗？”
　　“闭嘴，亲爱的。”丽桑卓不耐烦地说，“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我不再说话了，丽桑卓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大漂亮的公马，冲它小声喃呐着什么，这个动作阿瓦罗萨也做过，却从未显得像丽桑卓那样……邪恶，具有蛊惑力。
　　“是‘自由’。”
　　我认出那是阿瓦罗萨的坐骑，性子很烈，除了阿瓦罗萨之外从未有人能接近它。
　　“蠢名字。”丽桑卓冷笑了一声，不再冲它低语，这时它桀骜不驯的头已经低了下来，蹄子不安地刨着坚硬的土地。
　　“我征用了。”丽桑卓轻蔑地说，跨上马背，对我伸出手，“上来。”
　　雪花的碎片拍打在她洁白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野心勃勃也异常美丽，我忽然踟蹰了，手指轻微动了动，她不等我伸手就一把将我带上了马，臂力让我心惊。
　　“驾！”

　　“我们去哪儿？”
　　我还是忍不住问她，这时自由正跑过城池最外一层的吊桥，冻结的护城河在巨大红色水晶光芒的照耀下呈现出梦幻般的色泽。我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过夜色下的瑞科史黛城，自从半年前和熊人族开战以来，首都一直处于戒严的状态，没有军机要事不允许宵禁后外出。恶劣的天气也是原因之一，入冬以来好几个小型暴风旋涡挨个靠近，眼下有一个正在瑞科史黛城近郊，这些冰雪暴沿途摧毁房屋，卷走牲畜毁坏农田，若不是有水晶的原生魔能支撑，就连瑞科史黛城都无法幸免。
　　“它好美。”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确实。”丽桑卓说，灰蓝色的眼睛吸取空气中水晶红色的光芒，显出绮丽的紫，“弗雷尔卓德人对水晶了解的太少了，它们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像很多人一样，她毫不掩饰对水晶魔能的渴望，丽桑卓一直相信如果我们找到了正确使用水晶的方法，就可以征服周围的蛮族，统一整个永冻苔原。

　　我们顶着暴风雪疾驰，严寒像锉刀和匕首那样将我全身刮划得又僵又疼，唯一的一点热意来源于背后丽桑卓的胸口。往后看瑞科史黛城的灯火已经是远远的一小点了，越是接近她心中那个未知的目的地，暴风雪就越是猛烈，眼睛一点作用也起不到，能见度太低了，就像在一整块冰中艰难地跋涉。
　　我分辨不出方向，这样的冬夜被称为死亡之夜，如果遭遇暴风漩涡，它会将我们撕成碎片的。可以想见当我发现正前方的暴风漩涡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惊诧。
　　“我们会死的。”此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举动的疯狂，挨着她的耳朵叫到，“你这个疯子！”她大笑起来，剧烈的震动从她的胸口一直传到我的，肆无忌惮，就像有感染力一样，我不禁屏住呼吸。
　　“看啊，赛瑞尔达！这就是弗雷尔卓德！”她大声道，从鞘里拔出剑，直指由风雪的漩涡组成的天空：“凛冬之地！适者生存！”
　　她催促马跑得更快，往风暴眼冲去，我侧过身搂住她的脖子，好像用出了毕生所有的力气靠近她，她冰凉的唇无意间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说了，声音在风中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下一秒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说过什么。
　　她突然低下头，我看不清她的脸，即使我们近在咫尺。
　　她的唇动了动，口型像是在说愚蠢。
　　我们迎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暴风雪，我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感觉化作了她胸口的一点热度，即便下一秒就消散，也没办法感到后悔。

　　有人说穿越风暴眼，就会到达世界的另一边，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魔力核心，像个不断运作的巨型传送阵，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验证谣言的人，现在尽管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我却真的穿过了风暴眼，期间完全失去了时间。
　　我们没有到达世界的另一头，很明显这里依然是永冻苔原的某个地方，然而离瑞科史黛城很远了，我猜甚至有可能到了弗雷尔卓德的边境，或者已经进入北方蛮族的地界。眼前成片的冰川表面看不到一点铁灰色的山体，地面的植被稀稀拉拉，艰难地存活着，比起瑞科史黛周边差得很远，那里是弗雷尔卓德土地最肥沃、气候最温和的地方，无论如何，光靠腿是走不回去的，看样子骑马也要许多天，甚至几个月，我对距离没有确切的认识。
　　一整片冷峭的悬崖出现在我们面前，丽桑卓冷酷地拉紧了缰绳，自由一瘸一拐地放慢了脚步，我们从马背上倾斜下去，它大概回不去了，我试着想象了一下阿瓦罗萨伤心的样子，泪珠会像冰棱那样滑过她秀美的脸蛋，我感觉她离我是多么遥远啊！

　　“你太软弱了。”丽桑卓说，将我从马上抱下来，自由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叫倒下了，沉重的身体将冰面砸出一些细小的裂缝，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爱流口水的大家伙，但此情此景令我非常伤心，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只是一头畜生。”丽桑卓看着我的表情说。
　　“你不会明白，因为你很强大。”
　　我忍不住想，如果丽桑卓要抛弃我的话，我又会比这可怜的畜生好到哪里去呢？在故乡残酷的严寒中，生命之间是如此接近，人并不比别的什么更高贵。
　　丽桑卓没有理会我，她正忙着用罗盘测量阳光的角度，我沿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慢慢走着，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带来的一缕光线直射在她白色的编织成一根粗长发辫的头发上，闪耀着令人钦羡的光泽。
　　“找到了。”片刻后，她愉快地大声对我说，“我们在嚎哭深渊附近。”
　　“嚎哭深渊？”我脚步一顿，险些滑下悬崖，“我们去那里干什么？”
　　“搜寻。”她简单地说，“接下去步行吧，赛瑞尔达。”

　　我的靴子是由极地野猪皮制成的，后跟还打了铁掌，因此走在光滑的冰面上不至于滑跤，就算是这样，在经历了艰难的地狱般的一个夜晚之后，我依旧一步也走不动了，况且我已许久滴水未进，简直记不起上一顿饭是在什么时候。
　　丽桑卓走在前面，她走得又稳又快，我竭力不被她抛下，在经过一个雪坑的时候，我还是摔倒了。
　　雪下深埋着的草茎缠住了我靴子上的银扣，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我已经滚落下去，头向下栽进雪里，湿冷的雪填满了我的口鼻，我以为自己要被闷死了，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拖了出来。
　　这一整天的事情加在一起，在我看到丽桑卓脸的时候爆发出来，我大哭起来，她用戴着皮手套的手不怎么温柔地拂去我脸上的雪和眼泪，皱着眉。
　　“哪里疼？”
　　全身都疼，但是我不敢说，只是含糊地摇摇头。
　　“那就自己站稳。”
　　我用力拍打哆嗦的腿，直到它们能够再次独立支撑起我，丽桑卓放开了我做了个手势，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让我跟上。
　　接下来的路她走得慢了许多，顾忌着我的体力，就算是这样，当我们终于找到一个过夜的山洞的时候，我还是困倦得神志不清。

　　“会生火吗？”
　　“不会。”我说，往厚重的动物毛皮里缩了缩：“你为什么要带上我？阿瓦罗萨比我能干多了，你甚至没告诉我要去干什么。”
　　丽桑卓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将一个牛皮袋扔给我，我接过来打开直接灌了一口，火辣辣的触感从喉咙一直流入胸口，弥漫到四肢，这一下太冲了，我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天哪！”
　　她勾起嘴笑了笑，从衣服里拿出火折点燃，这一点点微小的热意简直让我欣喜若狂，不顾烫到的危险用手去拢，丽桑卓一把抓住了我，攥得我几乎有点疼。
　　“放开，你弄痛我了！”我小声叫道，因为只有我们的缘故变得放肆许多：“丽桑卓！”
　　丽桑卓放开了手，就好像刚才没有粗暴地对待我那样若无其事道：“我出去打猎，你好好待着。”
　　我不想和她分开，然而我也饿得不行。
　　“你早点回来。”
　　她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走之前在外面用积雪将洞口封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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