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

　　开学在即，赵英姿身兼数职，也就忙了起来，周青璇只是任课教师，没有名头压在肩上，就没她那么事多，依旧是看看电视上上网，顺便把作息时间调整回来，以迎接工作季的到来。只是，有件事被卫蘅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去学校开会的时候，接顺便收了个通知，临时顶替申请轮岗的同事去另一所小学，任教一个学年。

　　既然是通知了，就没有更改的可能了，可周青璇完全没那个心理准备，乍然接手这么个事，就意外了。她的那位同事也觉得挺对不住她的，跟她说了好几次抱歉。周青璇虽有些不情愿，还不至于不近人情，反过去想，谁家不会忽然遇到点变故呢，而这同事家里的遭遇，是任何人都不愿意遇到的意外事件，忙说没事，反正躲不过，还省了打申请那道手续呢。

　　学校所有符合轮岗要求的教师，就周青璇一个没成家立室，没有家小需要照顾，调动起来也方便，或许校方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把这事临时安排给她。

　　从学校出来，她就杀去了卫蘅的单位。卫蘅面前的椅子里一个人没有，周青璇借着咨询金融产品的名义，在卫蘅面前坐下，放心地、小声地、狠狠地把她教训了一顿，让她以后把嘴巴管牢一点，别动不动就胡说，看，让你说着了吧，真轮岗了，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卫蘅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眨巴了半天的眼，说：“我还是个先知啊！”赶紧给周青璇推荐了几只她认为不错的理财产品。

　　周青璇顿时无语。

　　后面，她又把这突发情况跟赵英姿说了，人家的反应还不如卫蘅，卫蘅至少是问了来龙去脉，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赵英姿可好，连个为什么都没问，只给了几句鼓励的话。

　　最后，才跟家里父母说，周妈妈只担心她女儿的一日三餐与安全问题，她爸周世良就有些不开心，“你看，好事没轮到你头上，到头来，别人的坑还得你来填，这都什么事？你们领导做的也不对，都不跟你商量一下，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周青璇赶紧说没有，“全校教职工，就我目前的情况最简单，最好安排，人家遇到那么大事，差点家破人亡，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您不是也经常帮助周围有需要的人么，我是向您学习呢。”

　　“调皮。”周世良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依照他的心理，只要他女儿说一声辞职，都不用她写简历，他立马就能给她寻下一份他自己觉得好的工作，好过每天跟一帮孩子磨嘴皮子。

　　周青璇太了解她爸爸对她这份工作有多少意见了，总算还能尊重她的个人选择，她也就做足了虚心接受的那一套，一转身，去新学校上班去了。

　　那所小学，本身是根据那位轮岗同事的情况安排的，以就近原则，距离周青璇家就远了些，车程要二十来分钟，出门时间与原先相比起来，没什么大变化，早上的交通状况也还行，可等她下班，正是晚高峰，每条路上都爬满了车辆。

　　两个星期下来，周青璇那个摸了方向盘就想飚速度的毛病，仔细又认真地虐待她一把，使得她一到下班时间就觉得心浮气躁。

　　两个星期，每次见面，周青璇都是一副恹恹提不起劲来的样子，赵英姿还以为她因为新环境一时融入不了产生的负面情绪呢。待得问明原委后，才知道是那么回事，无奈之余，把自己那套房子的钥匙拿了出来，“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愿意，就住过去吧，就在你们学校后面。”周青璇有辆自行车，上下班代步，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周青璇伸手接了过来，还恹恹的，有气无力地问：“你呢，要搬回去么？”

　　赵英姿有些讶异地看她，笑说：“你放心住好了，我还住我爸妈那儿。”

　　认识这么久，周青璇第一次不顾形象地拿眼睛去白赵英姿，白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还来故意取笑。显然，今日赵英姿的心情不错，都没有计较女孩子家翻白眼会有多丑，笑微微接下了，拉了周青璇去认门。

　　底楼，又是前排，采光、视野都很好，窗帘一拉，入眼的是外头大面积绿化，绿树婆娑，花影重重，景色很是宜人。

　　赵英姿指指家里，问：“怎么样，还行么？”

　　怎么会不行，生活设施齐全，拎包即住。

　　周青璇表示非常好，连内部装饰都很喜欢，赵英姿点头，两人达成初步意向，开始动手收拾屋子。

　　虽然这两年房子一直空着，定期的卫生还是需要的，清洁起来也相对容易很多。周青璇捏了块抹布，十分认真地擦着窗台，赵英姿忽地想起一个问题：“让你一个人住这边，你会不会害怕？”一个人对着个陌生地方，安静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忽然心生胆怯？

　　周青璇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什么，表情就很疑惑，想了想，然后就有点慌，“你不是说你家有蟑螂吧。”

　　赵英姿见她总也放不过蟑螂这种生物，十分好奇地问：“你小时候被蟑螂咬过手指头么？”想想就能怕成这样！

　　本是一句玩笑话，愣是让周青璇打了个激灵，央求说：“咱以后能别说这种东西么，我是真的，挺畏惧它的。” 这也是她家厨房一直空置的原因，就怕哪一天进去的时候看见水槽边趴着只蟑螂，那就不得了了。

　　赵英姿一直觉得周青璇挺胆大妄为的，敢把车开得快成那样，实际上，却胆小成这样，连说都不能说。要是有一天，周青璇见到蟑螂也能淡定自若，那该胆肥成什么样子？当着满街的人高喊“赵英姿我喜欢你”？赵英姿觉得自己这思维发散的也是够了，转过身安慰说：“放心吧，不说没有，就算原来有，家里这么久没住人，也都饿死了。”她这么说完，周青璇才像是放心了一样，“那就好。”

　　等家里窗明几净后，赵英姿简单介绍了一下社区物管的基本情况，知道周青璇不爱做饭，又把附近有哪些好吃又实惠的餐厅列了出来，那串钥匙，都是派什么用场的，家里的总电开关、水阀、天然气、有线电视，连空调冰箱，还有很多的大小家电、照明开关，她都事无巨细地一一作了介绍或是演示，一点不怕周青璇会嫌她啰嗦。

　　全部交代完之后，周青璇叹息说：“我不该叫你姐。”该叫妈才是。

　　赵英姿挑眉看着她说：“小姑娘又想胡说了是吧，叫一个别的来我听听？”一下就被看穿了，周青璇抿唇而笑：“赵老师，我要在这边住上好一段时间呢，我是不是得出点房租才合适？”

　　“你说的是，你看多少合适？”

　　“我不知道啊，房子是你的。”

　　“既然你不知道，那只能我知道了。这样吧，水电全包，宽带费、物业费也不要你管，我看，总也要个三五千块吧。”

　　“一年？”

　　“一个月。”

　　周青璇拖着她的手跟她打商量，“我知道这里环境好，房子也非常好，又方便，可您这价格，也太高了些，我实在是吃不消，可以打个折么？” 她说得非常认真，一点也没有玩笑的意思。

　　赵英姿起来就走，周青璇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我回家。”她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摘走捏在周青璇手里的钥匙串，“我觉得，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继续开车或是打车，或，在你学校附近重新找一间，都随你便。”

　　周青璇一直跟她到门口，才把人捉住，非常不解地问：“怎么啦，看你这样子是生气了啊！”

　　“我没有。”果真是性格有差，她才懒得生气。

　　可这话，在周青璇耳朵听来，更是觉得她是正话反说了，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好吧，你说多少就多少，我都听你的。”

　　赵英姿笑笑地看着周青璇，真不是眼花，她还真就能拿这件事当事来说了。“好，就六千吧。”

　　“喂，你也不能坐地起价吧。”别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那七千？”

　　周青璇就伸手摸摸自己肩膀，抚了两下胳膊，按了按额头，眉头就皱起来了。赵英姿见她怪模怪样的，问：“你又怎么了？”

　　“你一刀又一刀，一刀比一刀狠，我觉得全身都疼。”

　　赵英姿就要变脸，周青璇赶紧圈住她的身体，谨防她真生气跑掉，笑说：“好啦好啦，不玩笑了，说点真的，为表达对你及时出手相助的感谢之情，我想……唔，我该怎么表示感谢才好呢？”她微微皱眉做思考状，一会儿喜上眉梢，一会儿又摇头；刚张口想说点什么忽地又刹住了。赵英姿见她那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心里就生出一丝期待来，想知道她这么挖空心思，究竟能想出点什么不一样的感谢方式来。

　　过了一会儿，周青璇才收起脸上的思考表情，认真问说：“赵老师，你看这样的感谢方式好不好？”

　　见她终于有了答案，赵英姿连忙点头，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周青璇，等着她说那个想了半天的“感谢方式”，可等了又等，什么也没等到，赵英姿忍不住开口问：“哪样？”

　　周青璇但笑不语，微微低头，对着那双丰润莹彩的唇，轻轻吻了过去。

《江城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