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

　　“赵英姿，你……”吃错药了吧？否则，凭着赵英姿那份自持，大晚上的不在家休息，跑上门来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有可能么？
　　“我，怎么了？”赵英姿轻轻笑问。
　　“你很好。”是我自己不好，周青璇暗暗地想，今晚一定不止喝了一扎啤酒，头晕的厉害，连幻觉都出现了。以后都不再喝酒了，喝一次，就会出一件事，都是大事。
　　“所以呢？”
　　周青璇忽然也很想叹气，此时此刻，赵英姿身上属于她这个年纪所有的魅力，正不落痕迹地侵蚀着她的内心，她怕自己会扛不住那份诱惑，怕自己会越陷越深，垂眸再抬起，慢慢说：“如果你单纯想要一夜激情，抱歉，我，还是，无法给。”

　　“在青璇眼里，我就是那种人？”

　　周青璇摇头，“当然不是，我认识的赵英姿，平和内敛，温柔淡雅，是一个如水般的女人。”从来不会这样，柔媚惑人。

　　“评价好高，”赵英姿微微一笑，低声说：“看来，青璇的晚餐吃得很开心，不是说，不会喝酒只会醉么？”左手掌心轻轻贴上周青璇的脸，拇指抚过她的唇，吻了过去。

　　赵英姿的唇很软，吻很轻，轻允浅舐，没有任何欲望的成分。

　　越是这样温柔清浅的吻，越是能给人莫大的感动。周青璇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似乎连心都要跟着颤抖起来，抬起双臂圈住怀里的这具身体，用心地，慢慢地回应。

　　片刻之后，周青璇先撤出，轻轻喘息，平复了心绪，开口说：“你也喝酒了。”那么，是醉了么？不然怎么忽然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赵英姿看着面前这个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的女孩，笑说：“我没醉。”

　　周青璇说：“我也没醉。”那么，这些就不是幻觉，赵英姿也不是梦游。刚才这些，包括言语，包括眼神与动作，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都可以去相信。那么，她说的话，也是可以相信的吧！周青璇轻轻扬起笑，拉着赵英姿就在门厅的矮柜上坐下来，拿起丢在一边的折扇，轻轻给两人扇着风，“昨晚，你干嘛呢？”

　　当赵英姿见到笑容灿烂的周青璇时，忽然觉得自己张不开嘴，难道要问她大晚上的干嘛不在家休息而出来给人当保镖？还是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再向她道歉？信息发出去那么久，什么回应都没有，她就算淡定，也不代表她心里也会认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把电话拿出来，调出那条信息给周青璇看。

　　周青璇一看就乐了，丢下折扇过去把自己电话拿起来，拨号，听见响铃，她就问：“看出问题了么？”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英姿自嘲一笑，幸亏这个号码的主人没回信来跟她瞎扯，不然，后果是什么还真不好想象。她又重新把那条信息编辑了一下，发送到正确的号码上。
　　周青璇重新坐回去，捡起折扇继续摇，信息收到了就直接点开，还问说：“赵老师，你说我是直接把回复的内容说给你听呢，还是编辑成信息回给你？”
　　“随便你。”
　　周青璇就把折扇塞进赵英姿手里，低头回信：幸亏你发错了，不然，我会错过你。
　　——如果真收到了，大概她也只会回复一句：没事，以后都不会让你为难了。她不愿意自己对赵英姿的这份感情，而让她产生任何困扰，她可以对她笑容依旧，却逼着自己慢慢消减心底的那份热情，直到心如止水那一天。
　　赵英姿看完那条短信，转身拥住周青璇，轻轻闭了闭眼睛。

　　墙上的时钟分针与时针重叠在一起，再过一会儿，就要交子时。
　　周青璇轻轻拍拍赵英姿的手臂，“不早了，要回家么？”
　　“不想回，不知道青璇是否愿意收留我一晚。” 赵英姿的哥哥带着妻子从外地回来了。老太太看见儿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开心地合不拢嘴，一转头，看见形单影只的女儿，难免又要唠叨几句，赵英姿不想说什么，弹尘宴吃完，找了个借口出来，在朋友元的书吧里坐了半天，后来，就接到周青璇那通没头脑的电话。
　　周青璇笑说：“当然可以，但你要是一夜没回去，家里一定会着急，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不打。”
　　“那，你拨号，我跟他们说。”
　　“不要。”
　　“那，我送你可好？” 周青璇把赵英姿当作是小朋友那样哄着，声音都温柔很多。赵英姿的视线直直看进她的眼睛里，片刻才点头说：“好。”
　　周青璇还以为自己会再听见类似于“不行”这样的否定词，简单一个“好”字又让她意外了一把。“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好。”

　　周青璇把赵英姿安顿在客厅里，转身朝房间走，摘下一件短袖衬衫，正准备往身上穿，房门忽然被推开，吓得她心里一跳，惊讶道：“怎么了？”
　　赵英姿握着门把手站着，神情里带着一点点紧张，“刚才跑过去一只蟑螂，吓到我了。”
　　“真的啊？”
　　周青璇的反应比赵英姿还大，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活像是蟑螂从她面前跑过去了，根本不去推敲赵英姿那话里究竟有多少可信的成分，就算真是有一只半只蟑螂，也不会跑客厅去吧。
　　赵英姿就是一扬眉，“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你不是说你胆肥到见到小强都不会惊叫的么？”
　　“……”我骗你不行啊！周青璇也没觉得自己很胆小，可就是除了仅有的几种生物，比如说飞蛾、蚂蚁之类，可以淡定对待，对其余那些可概括称之为虫子的东西，都心存畏惧。
　　“我懂了，你骗我是吧？”
　　周青璇淡淡说道：“我们家就没有小强这种动物，是我，差点被你骗了。”
　　赵英姿看了她一瞬，转身，笑着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又难住了，两人，两部车，怎么送？
　　赵英姿把握着钥匙的手伸出来，周青璇接过去，一字一顿地说：“赵老师，你喝酒了。”还敢开车？
　　“我们都喝了。”
　　周青璇语重心长，温言细语道：“我是十一路，至多是醉倒在路旁，你不一样。”
　　这小姑娘，还真是一根筋。赵英姿转过身去，不想跟她讲话。
　　周青璇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没觉得自己错，还给了她一个后背，泄气地塌下肩膀，“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下次注意就行了。”过去握了她的手，帮她打开车门，“上车。”

　　一路上，赵英姿都没什么话，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看就要到家了，她的脸色也就越发淡了。周青璇看了看她，忽然打转方向，穿过一条小巷，转了一个弯，进了沿河的一条大路，这条路才修好没多久，路面上连行车线都还没来得及划，这个时候也没有车辆过往，很宽阔空旷。
　　赵英姿轻声问道：“咱们去哪里？”
　　“嗯，我带你飙车去，你会害怕么？”
　　“不会。”
　　周青璇淡淡地笑，“好。”脚下给油，后驱的优势爆发，速度瞬间就过了一百。
　　看着窗外急速后移的景物，赵英姿把头转过来，“急刹会甩尾。”
　　“漂移？”
　　“嗯。”
　　“我还没玩过漂移。”
　　引擎轰鸣，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车速已经过了一百五。“我也没坐过这么快的汽车。”赵英姿开了这么几年的车，从来没因为超速被寄罚单。
　　周青璇右脚一抬，笑说：“知道了。”她本来也没想拉速度，只是为转移赵英姿注意力，才玩了这么一手，就算她不说，到了一百六，也会减速。她惜命又吝啬，怎么会拿生命开玩笑，何况身边还坐着刚跟她说完“我来爱你”的那位，还要好好相爱。

　　这么一打岔，车就已经出了城，再有几里路，转个弯，就到了周青璇位于城郊的那个家。她忽而提议说：“要不，今晚咱们住乡下不回去了好不好？”如果你运气好，还能享用一下那个无公害的绿色纯野生的“食物”。
　　“都这时候了，不会打搅你父母休息么？”
　　“没事，我有钥匙。” 周青璇对自己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赞不绝口，“哎，真的挺好的，咱们悄悄地进去，不会吵到他们的。”
　　“鬼子进村么？还悄悄地进去！”赵英姿笑着瞪了她一眼，周青璇一下笑出来，“喂，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赵英姿没好气道：“我说的是你。”
　　“哈，我回自己家啊，怎么能是那什么进村！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完全是我的自由。”
　　说的是挺在理的，就是，半夜三更的，再吓到他们。“他们不会以为家里进了贼，拿起大棒先劈头盖脸把‘贼’废了再说话？”
　　周青璇也笑起来，“唔没有可能，咱们，咱们也不能笨到那份上呀！”

　　车辆飞驰，路灯昏黄，照见空气里漫着的薄薄的水汽，两边都是水田，只要开窗，就能闻见稻田里独有的那份清香，当然，也能把蚊子放进来。赵英姿问：“长这么大，你下过田么？”能分辨出哪个是草哪个是水稻么？
　　“你什么意思？怕我以后拉着你种田么？你是知识分子啊，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做那种事。”
　　现在还有人用“知识分子”这个词么？赵英姿淡淡地笑，“想的真够远的你，我是觉得，你连没影子的蟑螂都怕成那个样子，田里的虫子只会更多吧，你怎么敢进去呢？”
　　“你还不知道吧，田里有青蛙王子啊，也没你认为那般害虫特别多的情况，不然，秋天只能指望收点稻草回来烧火了。”
　　赵英姿表情讶异地说：“哦，田里还有青蛙王子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上哪里知道去。”
　　周青璇轻轻嘀咕一句：“装什么大象！”

《江城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