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

　　我面前的景象，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所能接受的范围。
　　但我仍然微笑面对。
　　因为她脸上，也一直带着这么欢乐的笑容。

　　1.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刚刚在门口看见的门卫或保安。
　　他们只是安静地躺在地上。因为没有蹲下去探过他们的鼻息，所以我也无法确认他们的生死。不过既然体内没有血液流出，应该还活着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吧。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我也只能分出这么一点儿注意力给他们了，因为我知道，现在应该警惕的是面前的男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打着懒洋洋的哈欠，懒散的模样跟他一声严肃的西装革履全然不搭。不是她的人外貌都没有必要评价，我只能说，他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讨厌。

　　“——真是的，明明这么晚了。”他抱怨道。

　　我不由得赞同了他的抱怨。
　　现在时间的确很晚、就连大部分的午夜党都已经回去休息了。这种时候还没睡的，除了那些24小时营业店的店员，约莫也就是那些人了吧。
　　那些人。我。她。面前的。心里有鬼的。哦——那些通宵打游戏或是补假期作业的人不在我的认知范畴中。
　　毕竟，只有前面列举的那些家伙，才能算是人——也许我的想法很奇怪，但我能接受就够了。

　　“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他挑了挑眉毛，秀气的眉眼中还是有着无法褪去的疲倦。他双唇轻启，吐出一个称呼，“跟小红帽走到一起的大灰狼？”

　　我似乎说过，我想成为能保护她的猎人。
　　但是的确，那仅仅是想而已。至少在面前这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眼中，我还是脱不掉那身大灰狼的外表。

　　“你家那三只小猪怎么了？养得太久吃起来没味道——就把目光放到我的小红帽身上了？”

　　什么你的小红帽，听起来真让人不爽。而且我从来都不认识什么三只小猪。我是很安静地蜷缩在小角落、等待小红帽的天真微笑拯救的大灰狼啊。

　　一想到她面上的笑容，我就不由得陶醉其中。真的——我觉得她的微笑带来的治愈力比任何东西都高，有她在的话，我可能能爆发出比平常还要高的攻击力——

　　至少，我肯定能对付得了面前这个男人了。

　　“开什么玩笑？”男人看着我，那对漆黑的眼中满满的不悦毫不掩饰，“你要那样才能对付得了我？”
　　他咂了咂嘴：“你这是在高看我吗？”

　　我见过不少因为被低看而产生小情绪的人，但真没见过被高看后不是感到谦虚而是生气的人——
　　听起来可能有点儿绕口，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听不懂没关系，我也不希望其他人听懂。

　　“——我跟你说，我啊！”
　　他一手拍了下胸口，情绪激动，“可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最弱啊——！”

　　最后一个啊并非感叹词，单纯是被什么打到后发出的哀嚎。我的微笑始终维持在被她夸奖过的那种程度，我相信微笑是最好的武器，就算面对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变态也一样。
　　嗯，变态。

　　那个男人被身后扔过来的一具尸体给砸中了。他狠狠地摔倒在地、那张勉强还能入目的脸蛋也直直朝地面砸了下去，当之无愧他所说的“世界最弱”。
　　然后在他身后，出现了我心心念念的她。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歪了歪脑袋、天真无邪的面上虽然没有笑容，但还是异常可爱。特别是跟她身边同行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相比——
　　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你个变态。”她面无表情地责骂道。责骂时的声音也特别可爱。
　　“不过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吧。”

　　一起？我们？
　　我们包括了谁？

　　肮脏的情绪在心中滋生，我唾弃滋生这种肮脏情绪的自己、同时警惕地看着从地上站起来的那个自称世界最弱的男人。
　　麻烦你跟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离她远点。

　　“……唔哇，虽然大灰狼还在笑着，但总觉得能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杀意呢。”他双手环胸，微微颤抖着，“真棒。”
　　果然是个变态。

　　“这位是，被遗忘的都市传说，”她撇撇嘴，旋即扬起了熟悉的无知笑容。她朝我摆了摆手，我马上跑了过去，“诱拐儿童的，吹笛人。是个变态。”
　　果然是个变态。
　　紧接着转过身来介绍我：“这位也是，被遗忘的都市传说。圈养了三只小猪的大灰狼。嗯，也是个变态。”

　　为什么她说出变态一词，就跟别人说出来感觉完全不同呢？那圆润清晰的发音、略微带着点鄙夷的强调、搭上那分明是嫌弃却要微笑的眼角——这种不得不妥协的模样，让被旁边的中年老妇面上厚厚粉层熏到的我神清气爽。

　　“还有这个，”她指着哪个不知所措的女人，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坏心肠的王后。”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集齐了吧。
　　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入睡的人。
　　我。
　　她。
　　那些人——这个变态。
　　还有，心里有鬼的——那个坏心肠的王后。
　　都在这里了呢。

　　我朝那名坏王后微微一笑。

　　2.

　　说实话，她究竟是坏心肠还是好心肠，跟我的关系都不大。因为我们的故事完全扯不到一起去。——所以说啊，完全没关系的坏王后、还有根本连背景都不同的吹笛人，能麻烦你们离她远一点吗？
　　明明她身旁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唔哇，好可怕好可怕——但是也好兴奋！”
　　变态。

　　抖M的吹笛人完全没感觉到我跟他是同类人似的、凑到了我身边。秉持着对待所有人都如沐春风的、她给我的角色设定，我无法对他做什么——但这也让他更加不能满足似的，贴在我身边不放。

　　这可是言情小说，麻烦你滚远点好吗。
　　我很想这样说，但是也没办法。因为估计在这破烂的笔记本上写下这段的我本人都忘记了这是一篇言情小说——或者说干脆改名成她与抖M的我这种异类小说好了，简单清晰、听上去还让人忍不住产生被羞辱的高.潮感。

　　我们就以这样奇怪的组合、奇怪的氛围继续向地下走去。说实在的，我对她来这里干什么、真的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虽然听她说过白雪公主跟七个小矮人——哦不对，是七个小美人的一点儿事情，但也不知道事件外的小红帽要掺和进去，究竟是原因为何。

　　“不是白雪公主哦。”她笑盈盈地开口，看着坏王后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巨大的门，“是肥头大耳跟七个小美人。”
　　这是什么鬼故事啊，听上去真可怕。要是我晚上念给你听，你会吓得往我怀里钻吗？

　　“不会。”她面带微笑，说出的话让人意犹未尽，“可能会笑得睡不着觉。”

　　不愧是你，这反应真是太棒了。

　　坏王后推开了门。这扇门背后出现的光景让我不小心打断了脑中关于她的幻想。里面的一切都在吸引着我的全部注意力——吸引着只经历过小红帽的故事的我的注意力。

　　那个变态吹笛人却一点儿都不惊讶地往里面跨了一步：
　　“啊啊、——我的孩子们，你们还好吗？”

　　里面被摆在古旧的陈列架上、泡在不明液体中的人——可能他们已经算不上人了，顶多算人的部分——他们完全无法回应变态吹笛人的消息。室内很暗，坏王后仅能在这里面找到最上方吊灯的开关，所以一切都看得不是特别真切，可看清最里面的大瓶子里、像是浸泡过度的人膨胀褶皱的躯体，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有点儿惊讶，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是追应该习惯的坏王后，她捂着嘴巴把不知什么时候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说实在的，很臭。
　　我拉着小红帽往旁边走了一步。

　　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能说是感觉有点无聊的时候完全的表情外漏——似乎对这些也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也对，我知道她最喜欢的，还是见到血液的时候。
　　那种血红色才能衬得上她张扬外露肆意妄为性子。
　　也因此，她才会问那个一点儿都踏不近这个世界的那名坏王后：

　　“那么，那个肥头大耳在哪里呢？”

　　变态吹笛人已经凑到了陈列架前，对着里面的身体部位一件件确认。我往那边望了一眼——那里面的所有在我看来都一模一样、压根儿就分辨不出来。能看出哪个是认识的人，吹笛人也不负她给予的变态之名了。

　　“在哪里呢？”
　　身边的她一把揪起了坏王后的头发，迫使她从恶心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让人不由拜倒在她的刀下。

　　就连坏心肠的王后，都对付不了的小红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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