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远]流水浮灯

作者:鱼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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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花灯初相逢


      章一:花灯初相逢

      这世上有些人出生便是要享尽宠爱的,比如宁致远。

      宁家是魔王岭的制香大家,四大花镇中当属宁家所在的杏花镇与文家所在的梅花镇最为出名。两镇所产香料不仅在本地极受欢迎,更是深得上海一些名嫒喜爱,每五年举办的万国香会中都会有魔王岭顶级香户的身影。那天下第一香的金杯,多年前曾被一名炼香高手“香士奇”所得,他是炼香高手,却不知何故销声匿迹,也不知可有香谱流传于世。

      据传宁府当家宁昊天便是这位高人的得意门生,也难怪他所炼之香广受欢迎,成为这杏花镇最大的香户,在这以炼香为本的魔王岭俨然成为名门望族。

      宁致远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与他那仅差十五分钟落地的妹妹一般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宁昊天极为看重脸面,却着实对这一对儿女无奈的很,特别是那儿子,不仅在杏花镇作威作福,更是扰的整个魔王岭不得安生,四大花镇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便远远躲开,他那小霸王的名头也这让宁昊天极为头疼。

      他虽觉得宁致远不成器,却是个极为护短的主,宁致远闯了祸挨家法可以,外人可别想碰他一根汗毛。宁昊天一直以来极为讲究亲疏有别,与死对头文靖昌那是针锋相对,对自家儿女那是宠上了天。他家大业大没人敢得罪他,那些香户平日只会种花采花,炼香的事还得仰仗宁府,是以即便宁致远到处惹是生非,众人也得忍着。

      魔王岭四大香镇彼此离的皆不远,在中间建了个闹市供香户们交易。魔王岭人口复杂,除四大花镇外,每年来往于此的商人络绎不绝,倒也是热闹繁华的很。

      宁佩珊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宁致远则是个有些闹腾的人。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主,一天要往闹市跑上几回。宁佩珊大多摇着把桃木扇子强作出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扭着腰从长街一头走到另一头,若是遇上那正横行霸市的宁致远则免不了在大街上唇枪舌战一番。宁致远说她没有女儿家的柔软,她便挖苦他是个惹人嫌的小霸王。宁致远瞪大眼睛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魔王岭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哥,多少人想要得他亲睐,哪轮到她指手画脚。宁佩珊自小便有心疼病,因这宁昊天极为宠她,对她拒不称宁致远大哥一事也持纵容态度,越发让她在宁致远面前没大没小,每每此时便歪着身子桃扇半遮面眨眼数落他不要脸说瞎话。说完还不忘扫视他空荡荡的四周,别有深意地坏笑几声。两人一母同胞双生子,性情样貌极为相似,皆是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在大街上打起来这事也做过不少。

      只不过,如儿时那般置气把宁佩珊胳膊打脱臼,宁致远可再也不敢做了。他还记得那时两人还小,娘亲早已过世,爹又忙于炼香,只有下人陪着他们,把他们养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两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宁致远毕竟是男孩子一个用力便将她胳膊拧脱臼。

      宁致远气她抢他的香料,说他明明鼻子没有嗅觉竟偷学调香,简直多此一举。宁致远的反击手段很简单,废话不多说,一个字——打!

      宁昊天从香坊回来时,便见到宁佩珊那两只麻花辫被扯的散开,脸上像个小花猫似的,正耷拉着胳膊哭的撕心裂肺。一旁那冤家宁致远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捏着那脱臼的胳膊,边嚎啕大哭边给宁佩珊抹眼泪。

      两人哭得惊天动地可把宁昊天吓坏了,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两人只知道哭,一问下人才把事情弄清楚,当下便派人请了县里有名的大夫过来接骨。

      宁佩珊本来就疼,被那大夫捏着胳膊轻晃了几下,龇牙咧嘴的直抽泣,不由揪了把宁致远的头发,把人疼的脸色通红。宁昊天在旁看着,既气又心疼,所幸那大夫医术不错,只听一声骨裂后,宁佩珊的胳膊接上了。

      大夫握着她胳膊按了几下,叮嘱她最近几日好好养着,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宁佩珊哪敢再闹,抹着眼泪狠瞪宁致远。他也心虚的很,想要说几句软话,看她横眉竖目的样子不由把头昂的更高些,却被宁昊天一巴掌甩头上去了。他摸着脑袋不说话,宁昊天看他眨巴着眼睛委屈样,无奈摆手让人回屋反省去。

      宁致远一走,宁佩珊便止住哭,宁昊天让人带着她梳妆打扮下,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离开。宁佩珊这胳膊接好,丫鬟陪着她玩会,她便觉得无趣,蹦蹦跳跳的又去找宁致远。

      宁致远关着门翘着腿半躺在椅子上,阿三、阿四是他贴身小厮,此时正一个捏腿一个揉肩的陪他闹着。宁佩珊一推门看到这情形,掐着腰上前一把推开两人对着宁致远便是一通打,嘴里直囔着你这是什么闭门思过,定要让爹来看看他那副纨绔样。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了这么多年,宁致远倒也没再真正哭过鼻子,宁佩珊虽脾气娇纵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两人在这魔王岭却仍是人人想躲。

      宁致远没事便带着阿三、阿四往街上跑,看中的东西必要弄到手,甭管他人愿不愿意。他这惹事生非的本事不小,自然也是遭人恨,因此十九年来也没个朋友。

      这一年正月十五夜,花灯节,魔王岭早已是一片灯海。本地盛产香料,对提炼出香精的花有种别样情怀,每年元宵佳节,街市上都会摆出各类花型灯笼,姑娘家们便提着花灯守在约好的地点等情郎。已经是民国,姑娘家抛头露面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宁佩珊虽没有情郎,却也想要凑热闹赏花灯猜灯谜,便缠着宁致远一道来看灯。

      宁致远对这些花灯没有兴趣,倒是趁机调戏了不少姑娘家,却惹的人见他便跑,少不了要被宁佩珊挖苦一番。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只回她几句什么小爷我人见人夸,是她们没眼光才不懂他这个璞玉的好。宁佩珊便冷笑几声,朝他扮个鬼脸跑了。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宁致远不放心,便让阿三、阿四跟着她,阿四本想留下,宁致远便拍着胸脯道:“小爷我是魔王岭一霸,谁敢惹我!去去去,盯紧佩珊,别让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虽说他这妹妹性情豪爽没有半点女人味,怎么说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凭样貌放在魔王岭也少有人能比得上,可不能放她一人去赏花灯,若是遇上登徒子可就坏事了。

      支开了两位小厮,宁致远沿着街道上两排长长的花灯开始逐一猜灯迷。这猜灯迷也有讲究,有的是为了寻那知音人,有的是为了卖花灯,有的则只是为了热闹一场。别看宁致远平日里吊儿郎当,却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宁家是经商之人,见过的世面多了,眼界自也开阔些。宁昊天不仅自小便给儿女请了私塾夫子,更是从外面带了不少稀奇的书,宁致远私下里看过不少,倒也是博古通今心思活络之人。这一路走过来,猜了不少灯迷,收了不少店家的花灯,两只手也拿不下,索性便搭在肩上、挂在脖子上,他倒也是不拘小节,竟不怕这花灯燃起来烧了他一身。

      留着花灯无用,他便想去前面的清潭将花灯放了,只留一两盏放佩珊屋里便好。他在这街上走路恨不得横着,也无几人敢走他身边,见他便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惊恐样。宁致远自诩样貌俊朗气度不凡,自是受不了他们避如蛇蝎的模样,一把抓住路人道:“你给小爷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没出息!”

      那人被他揪住衣领可怜兮兮的,一看到这恶霸他便躲着了,却不知道哪里惹到他,被抓住不放。

      “宁大少爷……我……我没躲着您啊,我这是去买花灯呢。”他急着往后退,脸色开始发白。

      “哦?你要花灯?这个容易,小爷我有的是花灯,你给小爷我笑一个,我就给你个花灯。”

      宁致远仰着头笑得恶意满满,那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对着他哪能笑的出来。

      宁致远见他那样十分扫兴,一松手将人推到地上,嫌弃道:“就你那怂包样,笑了还污了小爷的眼,拿着灯快滚!”

      那人平白挨了一场骂,却是有怨不敢发,忍气吞声的拿过宁致远手里的一盏花灯撒腿便跑。

      宁致远扭头看他那狼狈逃窜的模样,不由切了声,一转身却撞上了人。

      那人力气很大,宁致远被他撞的肩上一疼退后几步,连那花灯也被撞灭了一盏。宁致远大惊,一把将那花灯拽下扔掉,低头就去查看自己胸前有没有起火。他拽的很及时,身上便没有点燃,只可惜那花灯却是毁了。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撞他宁致远!

      他拍着胸膛怒道:“你瞎了眼啊,本少爷这么大个活人你没看到,竟敢往老子身上撞,小心小爷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一人道:“对不起,是我的不是,方才走的匆忙,一时不察才撞到了你,你没事吧。我是大夫,要不我给你看看。”

      这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柔软,听着竟是十分的温柔。宁致远做惯了恶霸,大多人对着他除了唯唯诺诺便是谄媚,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打量他一眼。

      哟,没想到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身形挺拔,眉长偏秀,眼柔神软,当真风度翩翩。

      这人的打扮很新奇,并不似他一身长衫,而是一套银灰色衬衣外罩黑色西装,这种装扮宁致远只在书上见到过,据传是从洋人那传来,也不知怎么就兴起来了。

      宁致远自认为生的风流潇洒,今日一见他才知这世上容颜俊俏之人着实太多,不由又打量了他一眼。

      那人看他一副探究不语模样,不由紧张道:“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开副药?”

      宁致远揉着心口道:“哎?!不必了,小爷我身体好得很,岂是你一撞能撞坏的?不过……听你口音像是本地人,怎么小爷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一愣,又温柔笑道:“这位兄弟怕是误会了,我还是第一次来魔王岭。”

      “是么?”宁致远仔细打量他,这人确实没见过,可这口音真有几分魔王岭的味道。

      宁致远虽有怀疑,却想他竟敢撞上自己,怕真不是魔王岭之人。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人右肩背着的箱子上,那人拍着箱子对他抿嘴一笑道:“我真的是第一次来魔王岭,也是大夫,这就是我的药箱,这位兄弟要是不信,我大可给你打开。”

      宁致远白他几眼,挥手不屑道:“别跟我称兄道弟的,我爹可没给我生个弟弟。”

      那人便又道:“是我的不是,敢问阁下大名。”

      宁致远冷哼一声:“我宁小霸王的名字岂能随意告知你这个外来人,你撞坏了我的花灯,怎么赔我?”

      “我这就去给你再买一盏?”那人神色焦急,如此说道。

      宁致远却道:“我要那么多花灯做什么,你告诉我,你这身衣服在哪里做的,小爷便不追究你。”

      那人很是诧异,显然没想到他竟提了这么个要求。宁致远见他不答话,挑眉道:“怎么?不愿说?不说小爷我可是要动手了,你不妨问问魔王岭那些伤在我手中的人都如何了,看你可有胆量受我这顿打。”

      他身上挂着花灯,却卷起袖子作势揍人,这样子并无半分凶狠,倒是滑稽的很。

      那人忍不住笑了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来:“你先别急,我告诉你便是,这衣服是在省里的西装店里定做的,魔王岭可是没有这样的店。”

      宁致远想来也是,这魔王岭哪有他不知道的地,的确还没有这样的店。

      他眼骨碌一转,暗想他日亲到省城做一身。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宁致远果真放过那人,拽紧花灯摆手道:“你走吧,别在小爷眼前碍眼!”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宁致远却挂着花灯走远了。安逸尘看着他雄赳赳的背影以及离去的方向,已猜测到他将要去何处。

      一个月前,安逸尘悄无声息的来到魔王岭,早已将这里摸个透彻。这宁致远是魔王岭一霸,他又岂会不知。这人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顾家里的炼香事业,一心只知在魔王岭横行霸道,若不是如此,今晚花灯节依他那模样又怎会无人敢上前搭讪。

      安逸尘晚上宿在镇上最大的酒楼太白楼,白日里便跟着宁致远。这宁致远担着个小霸王的名号横行乡里,却也并没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只不过那口上不饶人,凡是要胜人三分的毛病却是深入骨髓。

      安逸尘这段时间跟着他,看尽他与人盛气凌人的样子,既不屑又欣慰。

      打他有记忆起,爹便给他灌输复仇的观念,宁昊天害死他娘亲与妹妹,他们安家与宁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要报仇,要摧毁宁家,就得斗得了宁昊天、压得住宁致远。虽他已离开魔王岭十一年,但每年都会偷偷潜回几次,更是时刻关注宁家的动态。安逸尘多年前便知道宁致远的存在,也一直想要正面与他斗上一斗,这次他来魔王岭便想要趁机接近他,不曾想这人眼高于天,除了自己谁也不看在眼里,两人多次在街上擦身而过,这人竟是一次也没注意到他。今夜倒是让安逸尘抓住机会,却还未来得及报上姓名被又让这人跑了。

      安逸尘有时会想他这样的浪荡子也好,他日复仇也少些阻碍,有时又想他这样倒有几分孩童心性,自己是否不该将无辜的他牵扯进来。

      这些,他也只是想想罢了,更多的时候安逸尘都在想如何接近宁致远。眼看着人走远,安逸尘当下便追了上去。

      这街上游人如织,姑娘家们拿着花灯笑闹在一起,唯独这安逸尘手里空空如许。他生的俊秀自是惹人心动,便有那胆大的姑娘将花灯往他怀里塞,却被他不解风情的侧身躲开。

      众人见他神色匆匆,又一径往前看,不由掩嘴笑道:“先生是要去追心上人么?”

      知晓她们误会,安逸尘面上一红,连连摆手尴尬解释道:“不……不是……你们误会了,我有要事在身,还请各位让让。”

      他面色通红,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姑娘们对视一笑,痴痴笑开,这星河灯海也比不得豆蔻年华姑娘家的柔情一笑,当真软了心酥了骨。

      安逸尘自小便跟着安秋声逃亡,却未曾荒废自己,安秋声本就是识文断句的高手,亲自督导安逸尘功课,又全力支持他求学,直把他培养成学富五车之人。若说他有什么不好,便是不解风情,竟对如此良辰佳人视若无睹。

      姑娘们眼波流转,终是将花灯塞到他手里,对着他了然一笑:“先生若是追上了,莫要忘了将这花灯递给那人,可不能如方才待我们这般无情,若是怕是要伤了人的心。”

      安逸尘拿着花灯发愣,想要开口解释,那些人却笑着走远,待他回神莫说方才的姑娘们,那宁致远更是早不知踪影。

      安逸尘不敢耽搁,拿着花灯便跑,他那药箱便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摆动。宁致远步伐悠哉,安逸尘跑了一刻钟后终是追了上来。

      宁致远正拿着花灯半蹲在清潭前叹气,这一人放花灯当真无趣的很。

      火树银花不夜天,此时的魔王岭热闹非凡,烟火腾空燃起,与那湖心飘荡的花灯相映成辉,竟是十分的好看。

      宁致远抬头看了眼夜空,这烟花虽美却是短暂无痕,他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抓不住的东西,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清潭边集合了不少人,左不过就是祈福求姻缘。宁致远没什么要求的,便为宁佩珊放了几盏灯,嘴里所求是她能一生平顺,多叫他几声哥哥。

      安逸尘一手拿着花灯不动声色的移到他身边,他们既已经打过照面,接下来的接近似是变得容易得多。

      宁致远一睁开眼,便看到了安逸尘。

      他一挑眉掐着腰站起来质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安逸尘将花灯递到他眼前,正色道:“我说了要还你一盏花灯。”

      宁致远将剩下的两盏灯拿好,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哂然道:“神经病!小爷说了不要花灯便不要,谁让你多此一举?”

      宁致远语气不善,安逸尘却并无恼怒,反倒有几分快慰。他果真没料错,只有逆了他的意,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

      “虽说你不与追究,我却是过意不去,这才特意过来送花灯。”

      安逸尘是个聪明人,他将花灯的来历隐去,只为让宁致远误以为他真心实意道歉。

      宁致远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个执拗的人,心下实在恼的很,一把抓过那人手里的花灯弯腰放进湖里,不耐烦道:“花灯已收,别再跟着我。”

      若按安逸尘自己的想法,他自是想要与宁致远再接近接近,却也明白凡是要讲究循序渐进,切勿操之过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那人离开时并未追去,而是望着湖心花灯沉思,明日又该以何种理由走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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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章一:花灯初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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