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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阙(1)
2011年11月11日,据说是本世纪最长最长的一串光棍了。
大施在后面嚎啕啊嚎啕:“完蛋了完蛋了老子这辈子就这样嫁不出去了。”嚎了半天觉得不对,死也不能一个人死,死也要拖个垫背的来着,于是抹着眼泪说:“阮小三你说你长着那么好看一张脸有什么用,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阮三横他:“屁,老子还有闺女呢,谁是孤家寡人。”
大施暴躁:“别扯了你,每次都是这句话。”
阿眉笑:“他确实又是在乱扯呢,其实他是我姐姐来着。”
阮三黑了脸:“屁,什么姐姐。”
阿眉对着他,明睁睁着眼,叫,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阮三无言以对,暴躁状:“那什么顾阿眉我们不能好好玩了哈,真不能好好玩了!!你说你这姑娘怎么变得这么坏啊你,我的乖女儿呢乖女儿呢!!”
她还是看着他,笑开了,一轮上好的却月涵烟眉,眉上花开:“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带了任性和温柔,姐姐姐姐。
阮三气急败坏,转身揍大施。
大施泪:“哥们我又怎么着你了,你这么打我。”
阮三弹手指:“都是你把我们阿眉给教坏了,你看现在,简直是死啦死啦地。”
大施继续泪:“干我什么事啊,还不是您老给管的,你舍不得打她,就舍得欺负自己兄弟,你才死啦死啦地。”
阿眉微笑,笑容中带着几分难舍,目光纠缠,几乎融化。
姐姐,姐姐,要是你真是我姐姐,那多好,那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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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这帮人又准备拉帮结伙跑到ktv玩,这年头,怨气没地方撒,都跑到ktv去鬼哭狼嚎一番,故而阿眉经过那长长长长黑暗的走道的时候,被没关紧的厚厚的玻璃推门里流出来的幽怨与粗壮完美结合的“那一夜,我伤害了你”活生生震住了。
领路的指引小姐意味深长笑起来:“这边左转。”
阿眉点头,紧紧尾随着,生怕自己跟不住,就得迷失在这迷宫似的黑乎乎的地方了。
好吧,她这么紧张的原因,第一是因为自己实在路痴,第二是因为自己只有一个人。
是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她今天去了图书馆,突然接到阮城熙的电话说让她直接过去好乐迪什么什么包厢,急急忙忙就挂了电话,可能是又在打游戏了,这个人。
沉思间,指引小姐推开一扇门,启了灯,笑道:“到了。”
她点头致谢,发现这包厢是空着的,其他人一个也没来。
后面的门背关上了,静静的只立着她一个,手里捏着微微发烫的手机。
这灯实在是昏,她的影子都糊成一团了,拉拉扯扯不像个人影子。
她叹口气,走至沙发边,坐下去,这沙发软得厉害,她整个人都陷下去,坐也坐不稳,于是身体使了力,只是虚虚依着沙发边。
为什么总找这种地方呢这些人,黑乎乎的,一点都不好玩。
面前大而敞的液晶屏上幽幽闪着蓝光,预览栏里显示为空,上头只有不断传带式滚动的字幕条。
她静坐了半天,面上映着蓝蓝的光,映得久了,连心情都是发蓝的。
蓝色的,blue,忧郁的。
她抬起头看天花板,竟然是能映出人脸的切割不匀的镜面,半透明的,勉强看得清人的情貌,她看着里头的自己,扯了扯笑,然而没有人的时候,笑也是笑不出来的了。眼睛是空空的枯了的井,她拿手遮住眼睛,想要试着哭一哭,可就是没有眼泪,哭也哭不出来了,这井,确实已经枯了。那么,会不会日久天长,从枯井里攀爬上枝蔓,长出一只牵牛花来。
她最近常常陷入这样的臆想当中难以自拔,常常回不过神来,也常常跌落在折叠盘旋的梦境里。
她想着那只牵牛花,伸着细细的触角,一点点磨砺着自己的眼,一点点,积蓄着泪意,扎入血脉之中,等着开花,等着花落,等着完成一场有始有终的生命。
花瓣抽展,喇叭似的,舒开了柔嫩的边。
她等着,等着,想看它全然绽放的样子。
然而眼里却突卷狂风,浓墨倾泄,她放大了瞳孔,眼前只剩下黑暗与流离。
突然,就回神了,原来啊,又是一场梦啊。
她回神时,依旧是仰着头的,脖子酸钝着,看见菱形镜面里自己灰败的没有神采的脸。
这样一个丑死了的样子。
她颓然低下了头,再深深陷进沙发里去。
又这样静静静静了好久,她突然站起来,走得极快,绕过玻璃桌子,弓着背,俯在点歌屏上方,手指,轻轻划了,点着拼音,找着歌。
第一次,输入的是:greensleeves.
屏幕显示:您查找的歌目尚未收录。
没有啊,本来就该没有的,她在妄想什么。
第二次,迟疑着指,犹豫了,输入的是:痒。
痒。
几乎是立刻的,旋律就绕在耳边了。
吟哦轻得像个温柔的呼吸。
扑簌簌枯树里溅开雪花。
白茫茫一片干净。
那娜娜女子,雪中旖旎,一个痒字兜兜转转,直搔到心口去,波西米亚的长裙,隐隐的红色的肚兜,明艳浸入苍凉雪色中,细细交错着,光怪陆离,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欲罢不能。
万般风情,都在那一双眼睛里了。
一个女子,并非是出尘的美貌,但却掩不住眉梢眼角里冷而靡的风情,直直勾了人的魂去,挣脱不得。
这样的风情,从前,她是常常常常看见的,或是透过家里那面裂了一痕的玻璃镜斜窥着,或是站在人头攒动的戏台下仰望着,时时在心间不曾褪色。
是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风情。
阿眉的音色,是沙哑着的,沙沙磨着嗓子,磨了许久,声音倒流畅起来了。
她唱,只唱得温柔,唱不出风情。
她是悠悠一抹斜阳
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
他有蓝蓝一片云窗
只等只等有人与之共享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
多想有谁懂得吟唱
他有满满一目柔光
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
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
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多想多想,只等只等。
她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是在07年的九月,电视机里媚迷的嗓音,捻着她的心窝子,是若有若无的一种痛痒。
那时候,她以为听见的是那个人的声音,以为是那个女人回来寻她,心里怕得要命,砸了房子里所有的东西,堵住耳朵,尖叫得嗓子最后发不出声音来。其实呢,也没有什么好砸的,能被砸的,都被他们收起来了,能让她死的东西,也都被他们收起来了。
她想不到,自己能有这么一天,心平气和唱这首歌,一字一字地唱,放着原音,她和她声音交织着,就好像她在和那个女人唱同一首歌一样。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她唱着这歌,循环着,一遍又一遍。
来啊,来啊,来啊。
心里叠叠起了雾,旧影子扑朔着沿心房漫上,她嘴角带了冷笑,尖锐而冷薄,像是刽子手喷了酒的银亮的刃。
她以前会唱很多很多的歌呢,都是跟着那个女人学的,学足了腔调,却半点媚气都没有学到。
那个女人,她在回忆里也只能这样叫她,是,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妈妈。
她心里突然涌上戏谑的念头,嘴角扬起来,是冷而嘲讽的笑。
她唱:来伐啦开心伐啦 (有撒伐开心)反正有交规耸光
来伐啦噶帮友伐拉(噶呀噶呀)反正阿拉念头老粗额
来伐拉兜兜伐拉(来伐啦)反正外头姘头老度额(嗲伐涩列)
来伐拉农作西伐拉农作天作地农作撒活该
哦哟噶痒!
(翻译:来不来开心不开心 (有什么不开心)反正有很多时间
来不来交不交朋友(交呀交呀)反正我们一直都想的(交朋友)
来不来逛逛不啦 反正外面姘头很多的(嗲不死了)
来不来你很作的你作天作地你作死活该
哦哟,很痒)
她唱着,带了心头燃着的凄凄的毒火,带着恣意的放纵和绝望,要把这歌唱入骨髓里去。
谁能想得到,顾眉生会唱这样风情的一首歌,顾眉生会有这样这样似妖似娆似凉似寒的眉眼。
她终于拿捏住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妖而不艳,若即若离,是一场昙花流风,颤抖了缱绻的指。
门开了一半,挤挤挨挨着几个人影,昏光里影子静止了,一动不动。
那歌刺了心,那人刺了眼。
大施结结巴巴:“这......这是阿眉么,怎么这么......阿......眉,怎么说南方话啊......她......不是季杨妹妹么”
季杨沉了目光,眼睛里翻涌着什么,浓的,重的,预示的。
他看向阮城熙,带着不可辨识的目光。
“城熙。”
那玉皙少年,颔线尖刻,半面容色残破,不动声色。
指折在门把上,隐隐青白。
许久,他说,大施,你见过阿眉这个样子么。
这样嚣张乖戾凉薄轻浮的样子。
没有温温柔柔的眼,没有浅露浅止的笑。
眉目是浓郁而旖旎的艳色。
唇齿是凉薄而凄楚的颓丧。
眼底是空洞而绝望的谢败。
开得太过盛艳,燃得太过靡丽,冷得太过空渺,几乎让人错觉,下一秒就要枯槁成灰。
他说,你们知道吗,没人的时候,顾眉生就是这个样子的。
所有人都以为,阿眉是坚强的。被人骂了,被人隔离了,也是一副笑意满满的样子,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摆出一副他们闹就闹吧真的无所谓的好样子,还说些自嘲自讽的话,真让人以为是没所谓了,以为她是顶看得开顶通透且宰相肚里能撑船,意志力强大乐观得不可思议的女子。
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为,都让人不由得要这样认为。施梅雪甚至鄙视大施和城熙说,你们急着帮人家出什么头呢,人家没事人一样,皇帝不急太监急。
其实呢,只不过是坏死了的隐痛,一点点溃烂了,隐而不发而已。
这姑娘,总喜欢攒着,积着,忍着,让人瞧不出端倪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心里呢,她的心是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地方,谁也看不到,冻了,死了,燃了,她也还是笑容满面的顾阿眉。
可是,她一个人的时候,便是灰冷了的,惫怠了的,成了褪色的薄墨,一寸寸透了苍白。
城熙说,大施,我第一次觉着,我是一个顶没用的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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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淡淡的忧伤
抱歉最近忙着应付各种考试而且又增加了几门晚课,再加上写这一部分有点纠结,所以停更几天,下礼拜一晚上8点准时更新,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