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花鬼

　　下午我临时充当了轩朗家的保洁阿姨，把冰箱里面的垃圾全部清空，化掉污浊的冰，擦洗干净，将轩朗新买的菜和食物分门别类地放好，剥了柠檬皮放进冰箱里除味……在我弄得满头大汗的时候，轩朗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你越来越像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他笑着说。
　　我红着脸，躲着他：“别闹，小心脏。”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但我能想象到，如果姗姗看到这一幕，一定又会骂我。她会说，别把自己给男人当佣人使，你不把自己当公主，他更不会把你当回事，要端起架子来，懂不懂？
　　我可能真的不懂什么恋爱中的“战术”，也不想再对轩朗有所保留。那个雨夜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要全心全意，不要害怕在爱情中受到伤害。如果我退缩和畏惧，最后受到伤害的不是别人，正是轩朗。我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自私地为了让自己平安，而让我爱的人受苦？我不忍心。他的那一番表白，让我清楚地看到，在这份爱情中，他比我更加真诚，也更加勇敢。所以，我闭着眼睛，把自己抛向未知的地方，因为我信任轩朗，我知道他一定会接住我。能有什么战术，什么技巧，比得上真正的爱呢？
　　轩朗悠闲地喝着新买的苏打水，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看看我。终于他不让我再继续干下去了，说怕把我累着，于是他这个大少爷亲自把剩下的活都干完了。我冲了个澡，浑身软软地半躺在沙发上。轩朗把我搂在他怀里，问我：“怎么，累了？”我点了点头。“那我们去床上躺着吧。”他笑着说。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抱起了我。
　　一沾床，我立刻就睡眼惺忪了。轩朗好像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头发在我的脸上弄得我有些痒，于是我把脸靠在他胸口上，立刻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竟然在轩朗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茫然地坐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轩朗，他正笑着看着我。“睡美人，你醒了？可是我还没有吻你呢。”他调侃着，凑上嘴来。我躲开他，再次为自己的睡相被他看到而羞愧：“你是猫头鹰吗？都不睡觉？”“你在我床上，我怎么睡得着？”说完，他把我拉了过去，声音低沉而挑逗：“今天晚上别回去了。”我脸红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赶紧摇了摇头：“不，今天，我，我回家有事……”我语无伦次地说。他不满地看着我：“你一撒谎就脸红！”“我不是因为这个脸红。”我赶紧掩饰自己。“那是因为什么？”他摸着我的脸问。我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气鼓鼓地说：“我又不像你，作奸犯科，经验丰富！”他哑然失笑。
　　轩朗百般不舍地把我送回了家，回到家后，我照例对妈妈和姗姗撒了谎（现在我已经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人），说自己和萧岚一起去买新的英文习题。之后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给我的植物们修枝剪叶，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件叠在桌子上的白色运动服。
　　对了，我竟然把它忘得一干二净！轩朗说这件衣服不是他从我们家拿的，我也从来没有穿着这件衣服去过他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上次时间紧急，轩朗没有告诉我原因，后来我们两人都把这件事忘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正好找到了一个给他打电话的理由，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你不是有事吗？怎么一回家就给我打电话？舍不得我还要回去……”他冷嘲热讽着，一刻也不肯放过我。
　　“你再这样，我就挂了。”我下了撒手锏，他果然乖乖投降了。
　　我问起他衣服的事，他却只是笑了笑，说下次当面告诉我，他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或者，你实在想知道，也可以现在来我家来。”他在电话那头诱惑着我。
　　“呗，我才不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是个大色狼。”因为是在电话里面，所以我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他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要是色狼，早就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变得挑食了，别人都不想吃了。”
　　我在电话里面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直到姗姗来了我才挂了电话。
　　姗姗暧昧地笑着：“天天在一起，分开一会儿也舍不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看你就快夜不归宿了！”
　　“胡说八道！”我嘴上不饶人地骂着姗姗，其实却心虚地想到了那个在轩朗家度过的雨夜。
　　姗姗坐到我身边，用手搂着我的脖子，拿出手机来：“帮我看看，他们俩哪个帅？”
　　她来回翻着两张照片，让我比较，我还没回答，她就自问自答地说：“都很帅吧，这个是外校篮球队的队长，这个家里比高坤家有钱多了。”
　　我皱着眉头来回看着这俩人，本来我对男生就没多大兴趣，现在全副身心又都集中在轩朗身上，竟然看不出他们俩哪里帅。于是我说：“还是高坤长得可爱，他们俩太像花花公子了。”
　　“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还不是喜欢轩朗？他可是名声传到外校去的花花公子！”
　　“轩朗和他们不一样！”我有些生气地说。
　　“哪里不一样？”姗姗笑着问我。
　　“他善良、温柔、体贴、为别人着想……”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姗姗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他只对你温柔体贴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有时候我还真挺嫉妒你的。”姗姗忽然说。
　　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嫉妒我？恐怕高坤对你比轩朗对我温柔体贴一百倍吧？”
　　“当一个男生喜欢你又得不到你的时候，肯定是他对你最好的时候。”姗姗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你这话也太不公平了，高坤可是追了你好多年，从初中追到高中，还想办法和你分到一个班。”见姗姗没有反应，我又说：“也许你给我看的那两个花花公子才是你说的那样，你看他们那个自恋的样子，根本不会真的爱别人。”
　　姗姗又笑了：“你才见过几个男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她无精打采地翻着照片说，“但是我也不在意。”
　　“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我嫉妒你吗？我嫉妒的是你初恋的样子，满面红光的，像个红苹果，看着我都想啃一口，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
　　“去去去！”我摆了摆手，“好像你没有谈过恋爱一样。”
　　“就是因为我谈的太多了，都没什么感觉了，爱情再也不会对我发生多大的化学作用了。”
　　“姗姗，”我把她的小脸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虽然我根本没有谈论爱情的资格，但我总觉得，如果你认真、投入，不管谈过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姗姗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是个怕寂寞的人，我想要去很多地方，看很多美景，最害怕被困住……我也不知道我再说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
　　我摸了摸她的背，鼓励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好。”
　　她笑了笑：“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不会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那如果你找了别的男朋友，高坤也找了别的女朋友，你不会伤心吗？”
　　姗姗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愣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没有什么人、什么理由可以阻挡我的，除非我死了。”
　　我知道姗姗是不可改变的，从小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小时候，我和姗姗缠着爸爸给我们买了一只小狗，取名叫妞妞。我们俩都把妞妞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是小狗最爱黏的还是姗姗，因为没有一个人像姗姗那样热情似火地爱着妞妞。妞妞每天都要含着姗姗的头发才能睡着，如果姗姗出门了，它就宁可不吃东西，姗姗一哭，妞妞竟然也流出了豆大的泪珠。
　　外地的姥姥要接姗姗去住，姗姗犹豫了几天，还是答应了。她哭着和妞妞告别，妞妞天真地舔着她脸上的泪珠。姗姗走后，妞妞满家乱转，着急地一直哼哼，第二天，妞妞就走丢了。妈妈说，妞妞可能是去找姗姗了。
　　在电话里，我恶毒地把妞妞走丢的事告诉了姗姗，希望她比我还痛苦，姗姗当时就大哭一场。可是，当过完一个暑假，姗姗高高兴兴地穿着新的裙子回来了，小嘴吧啦吧啦地说着在姥姥家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完全不提妞妞。只是，她再也没有缠着爸爸买过什么小动物，可能妞妞也在她心里的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姗姗是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可是——就像她说的，她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包括感情。而我可能和姗姗正好相反，许多人都说我冷漠，是的，对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和大多数事，我都漠不关心，但是一旦我对什么事物动了感情，就会不顾一切地拼死保护。妈妈说的很对，感情，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不能撼动姗姗，但却能毁掉我。
　　在发呆的时候，姗姗忽然说起了李毅，我不由得被惊醒了，赶紧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你想什么呢？”姗姗嘀咕着，“我刚才说李毅呢。”
　　我抓住了姗姗的手：“李毅怎么了？”
　　姗姗诧异地看着我：“你干嘛这么紧张？”
　　“你快说，他怎么了？”
　　姗姗狐疑地看着我：“他今天下午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呢？”我胡思乱想着，难道姗姗也知道了李毅和妈妈的事？
　　“没然后啦，我就随口说一句，你就吓成这样了！他不是来拿家具的，也没有逼债，你放心吧。”姗姗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的心稍稍踏实了一点，看来姗姗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哦，那就好。”我随口回了一句。
　　“妈妈不在家，就我一个，你说他怪不怪，坐了一个下午不肯走。”
　　“你说……妈妈不在？”我又警惕起来。
　　“对啊，她又和彩凤阿姨出去了，李毅也不走，真是的，让我陪了一下午，烦死了。”
　　我“砰”地站了起来，语气严厉地说：“谁让你陪他的！”
　　姗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姗姗的问题，径直走向了妈妈的卧室。妈妈正在电话里和彩凤阿姨谈笑风生着，我一把推开了门，妈妈诧异地看着我，我一言不发地等着她讲完电话。
　　“怎么了？”妈妈看我神色不对，和彩凤阿姨说一会儿再打过去，挂了电话。
　　“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因为气急而口无遮拦起来。
　　妈妈走上前来拉我：“宝贝，你怎么了？”
　　我甩开妈妈的手：“你问姗姗去。”
　　姗姗正好走了过来，吃惊地看着我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姗姗，你说，下午谁来了？”我对姗姗说。
　　姗姗看看我，又看看妈妈：“不就是李毅吗？”
　　妈妈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以后他来了，就说我不在。”
　　“是啊，今天下午你不在，可是他就是不肯走，呆了一下午，只有姗姗一个人在家！”我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妈妈一听就急了，一把拉住姗姗：“他对你做了什么？”
　　姗姗有些懵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啊，就是喝茶，聊了一会儿。”
　　妈妈长出了口气，声音变得缓慢了：“哦，聊什么了？”
　　“就是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还要请我去他家。”
　　妈妈瞪大了眼睛，像我一样严厉地对姗姗说：“以后不要和他多说，离他远点。”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姗姗不解地看着我和妈妈。
　　妈妈垂下头，然后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畏惧，我的心也跟着那一闪而过的目光而疼了一下。
　　“没事。”我顿了顿，“是他害了爸爸……害了我们全家……你以后别理他。”
　　姗姗不明内情，疑惑地看了看我和妈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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