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花鬼

　　轩朗把我送回了家，我悄悄溜进自己的卧室，梳洗打扮，换好衣服，正好妈妈叫我们吃饭。我知道轩朗还在外面等我，撒谎说和萧岚约好了早点去学校练英文口语。妈妈唠叨让我吃了饭再走，我说去学校食堂吃，说完便匆匆跑出了家。
　　轩朗又开始了接送我上下学，而我也不再执拗地骑自行车。李旭红歇完了产假，因为身体不好，调到了离家更近的中学当数学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暂时由马俊峰担任，这让班里的同学们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没有放弃数学的同学们更喜欢认真负责的马俊峰，讨厌将好学生的座位安排在前排，对成绩不好的同学完全放任自流的李旭红，而那些不学无术在文科班混日子的差生们却恨透了马俊峰。马俊峰对待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同学们一视同仁，绝不区别对待，我们班的许多男生也因为种种不交作业、旷课、抽烟等不良事迹被马俊峰狠狠地修理了。
　　周末的时候，我又来到了轩朗家。这一周连续下了几天雨，天气格外的阴冷，再下过几场秋雨之后，就离冬天不远了。但是今天的气温却有些反常，雨过天晴，太阳再次光芒万丈地笼罩了大地，天气竟然又燥热起来，就像是夏天的回光返照。
　　趁着好天气，我想进行一次远足或者长跑来让身体出出汗、排排毒。周日清晨，我穿着银灰色的运动服，把头发扎了起来，在靠海的公路上做着热身准备。看着我煞有介事的样子，轩朗毫不掩饰地嘲笑着我。
　　“强壮小姐，听说你800米测验没有及格。”他兴味十足地说，“你所谓的长跑是200米吗？还是50米？”
　　“不用你管！”我气鼓鼓地说。
　　“不过我没想到，女生穿运动服也这么漂亮，你是故意穿成这样给我看的吧？”
　　“哼，你先回家吧，或者去海边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你。”
　　他皱起了眉头，认真地说：“那可不行，万一我的露露被鞋带绊倒了或者跑得休克了怎么办？我必须跟着你！”说完，他就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我来。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跑了起来，轩朗跑在我旁边，和我说笑着。跑到一千米的时候，他不再说话了，三千米的时候，我已经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跑完之后，我吹着海风，感觉浑身舒畅，他却懒散地躺在沙滩上。这回轮到我嘲笑他了：“你不是说我只能跑50米吗？才跑了50米，你怎么就躺下了？”轩朗笑了：“我认输，我认输，我还是第一次跑这么远。”
　　“你不喜欢长跑吗？”
　　他皱着眉头想着：“太寂寞了，一个人跑那么远有什么意思？以后我陪你一起跑。”
　　“我喜欢孤独。”我不以为然地说。
　　“冷血的小东西！”他坐起来，把我拉到了他怀里，蛮不讲理地说，“以后你都别想孤独了。”
　　轩朗陪我长跑之后，我们又在海边散了一会儿步，当我们回到他家里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被汗弄得湿淋淋的。他要招待我喝饮料，问我想喝什么。我想也没想地说，果汁或者蔬菜汁。
　　轩朗愣了一下，勉强而尴尬地笑了笑：“有，应该有！”
　　冰箱里面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轩朗在冰箱里面翻来翻去，可是大多数都是吃剩下的早已变质食物，只勉强找出来一罐啤酒。
　　“该死，打扫家的人太会偷懒了，只管我看得见的地方干净，不管里面！”他咒骂着。
　　“你的家是找保洁阿姨来打扫吗？”我诧异地问。
　　他眨了眨眼睛：“差不多，也可以这么说。”
　　“干嘛不自己打扫？”
　　“我只会把家打扫的更乱，好了，露露，你先去冲个澡，我去给你买蔬菜汁还有……果汁……”
　　我扫了一眼外面的毒日头，心有不忍，赶紧从冰箱的角落里拿出了一瓶汽水。“咦，还有一瓶汽水，好久没喝过了汽水了，我小时候最爱喝这个牌子的，我就喝这个吧！”
　　轩朗一把夺过汽水，把啤酒递给了我。
　　“你不喝啤酒吗？”我的话还没说完，轩朗就咬开汽水瓶盖，一口气喝光了。
　　这下子，我只能喝啤酒了。我以为他又在捉弄我，拉开易拉罐的口子，不满意地小口喝着酒。他喝完之后抹着嘴笑了，告诉我说这瓶汽水是去年的，啤酒是昨天的。
　　我吃了一惊，因为他把过期的喝掉，把好的留给我而心头一暖，但是想到汽水的来历不由得又感到有些嫉妒，所以我故作冷淡地问他：“哦，你很少喝汽水，这是给哪个女孩儿买的？她怎么没有喝呢？”
　　轩朗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穿的是粉红色的小内裤。”
　　我冲他温柔地一笑：“你喝了她这瓶过期汽水，小心拉肚子！”
　　他刮了我的鼻子一下：“这是给……那位保洁阿姨喝的。”
　　“保洁阿姨？”我怀疑地问，“保洁阿姨喝汽水？”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对，我们家的保洁阿姨就爱喝汽水，这是她自己买的，后来我不许她随便动我的东西，她就不敢用冰箱了。”
　　“怎么了？她把你的东西弄坏了？”我把还剩一多半的啤酒递给轩朗，说我不喝了。
　　“不是，她不老实，好了，我们说她干什么。”他一仰头，把啤酒喝完了。
　　我想起了那件女性睡衣，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爱喝汽水的保洁阿姨多大年纪了？那件睡衣……会不会也是她的？可是我最终还是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因为我看出轩朗明显不想谈关于她的话题。
　　轩朗开玩笑说要和我一起洗澡，被我一口拒绝。我先洗澡，之后就去书墙那里看轩朗收藏的书，过了一会儿，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了。
　　“浴室里都是你的香味，我都舍不得出来了。”他懒懒地笑着说。
　　“哪儿有什么香味？我一向对香水过敏。”
　　他径直走向我，把我抱了起来。
　　“别闹，让我看完这章。”
　　“你看你的，坐在我腿上看。”他不由分说地抱着我坐下了，然后用力闻着我的脖子，“这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什么草或者花，很淡，不仔细闻闻不出来。”
　　我被他抱着，再加上他的话，令我的脸烧了起来：“哦，可能是因为我天天种植物的缘故吧。”
　　“那你岂不是香草美人？”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你再闹，我就起来了！”我想要站起来，他却紧紧地抱着我。
　　“好，好，我不闹了，你在看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瞥见了这一章的回目，自顾自地念了出来：“‘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我还有《金瓶梅》你要不要看？”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我摇了摇头：“我看过，不喜欢！”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我的是插图版的。”
　　“没意思！”
　　他凑上来要亲我，我推开他，嗔怪地说：“我要看书！”
　　轩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好吧，你看书，我看你。”
　　过了一下会儿，我放下了书。虽然这个版本的《红楼梦》我还没有看过，很想继续看下去，但是把轩朗放在一边，我也于心不忍。
　　“把书借给我吧，看完还给你。”我一抬头，就看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不由得有些脸红。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为什么？”我不满地问，“我知道这个很珍贵，我会小心保管的。”
　　他无赖地笑起来：“你就到我家来看，还要付租金，费用就是让我抱。”
　　这回轮到我骂他了：“你才是小气鬼！好了，今天的我看完了，费用也付了，你不能再抱我了！”
　　“那你还是多看两章吧。”
　　“你的腿麻了吧。”我小心地揉着他的腿，“让我下来吧。”
　　“没事，我都没感觉。”
　　我挣扎地从他怀里出来了，他站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眉头。看着他的样子，我偷笑了起来，他看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满地嘟囔我是个坏家伙。
　　“看你以后还要不要租金！”我嘲讽地说。
　　“现在涨价了，变成亲嘴了！”他丝毫不让地说。
　　我和轩朗坐在沙发上，喝着他的红酒。
　　“你也爱看《红楼梦》吗？”我问他。
　　“不爱看，那是我妈的。”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问他：“那《荷马史诗》呢？你为什么也会背？”
　　他大笑了几声：“你的床头上有一本，我就看过一点儿。”
　　“看过一点儿？看过一点你就会背？”我惊奇地说。
　　“我根本不会背，就记得大概内容，反正是翻译过来的，我就随口胡说。”
　　我吃惊地合不拢嘴，轩朗看我一副呆样，笑着说：“书在你床头，肯定是你爱看的，我在好奇，你的小脑袋里装了些什么，所以就翻了翻。”
　　“我还以为你头脑简单，四肢发呆，看来完全不是。”我揶揄地说。
　　中午的时候，轩朗说要带我去外面吃饭。我看外面那么热，就说不要出去了，我去买些菜回来做饭吃，反正菜市场离他家很近。“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去！”他拿起钱夹，就要出门。我要跟他一起去，他却把我按在了沙发上。“乖乖坐着，刚洗完澡，出去又是一身汗。你不是想看书吗？去看吧。”他的话打动了我，于是我留在家里看书，他一个人去买菜了。
　　我一般是想好要做什么，才去买菜。可是轩朗却买了一堆菜回来，我怀疑他是看见什么就拿什么。
　　“这些混账老油条们都说找不开钱，找不开钱还卖什么东西！”他不满地说。
　　“你拿了多少钱？”
　　他理所应当地说：“就几张一百。”
　　我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不会没有买过菜吧？”
　　他皱着眉笑了：“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我挑了几样菜，要去做饭，他一把夺了过来：“你歇着，今天我来招待你。”
　　“你会做饭？”我怀疑地问。
　　他不容分说地进了厨房：“没买过菜就不会做饭吗？我做的肯定比你们家的饭好吃。”
　　轩朗做好了菜，把菜端到了桌子上，两荤两素。
　　“素菜是给你做的，你尝尝。”
　　我盛了一小口米饭，夹起菜吃了起来。他也夹了一口素菜，边吃边自夸。我只是慢慢嚼着，一言不发，吃着吃着，就流下了眼泪。轩朗看了我，紧张起来：“喂，有这么难吃吗？你怎么哭了？”
　　“不是，我……”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轩朗拍着我的背：“别着急，慢慢说。”
　　“我想起了爸爸做的菜。”我低着头说。
　　轩朗沉默了。
　　“不管是什么菜，胡乱放在一起炒几下，很粗糙的味道。”
　　轩朗从背后抱住了我，轻轻说：“我们去外面吃吧，好不好？”
　　我回头看着他：“不，不要，我就想吃这个。”
　　他微微皱着眉，擦了擦我的眼泪。我转回头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哭着笑了，问他以后能不能常常做给我吃。
　　他坐在我旁边说：“没问题，只要你嫁给我。”
　　我又被气得哭了：“你就会欺负我，没有一句认真的话。”
　　轩朗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只要你愿意来，以后我的冰箱里只会有果汁和蔬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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