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新月

　　PART NINETEEN

　　翌日，林地大军出征前。国王祈福向天。

　　迪兰站在大军中，遥遥望着军队前方的国王。他的国王那么英俊和强大，气度那么沉凝。阳光这么好，落在国王耀眼的金发上，光芒四射如同融金。他把他的眉目一丝丝刻画下来，埋进心底。迪兰还很年轻，但他的父亲曾经是王国最勇敢的战士，他知道战争的残忍，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就会带着这些记忆走入永恒。

　　在他的身旁是将要共同出征的伙伴，他们中的有些人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战士，有的还只是在近一千年里出生的空有一腔热情……姑且称为勇士。

　　他们将要为王国出征。

　　国王在大军前方说：“凯旋归来，我的勇士。”

　　一时间呐喊声震动整座森林。

　　按莱戈拉斯的性格，他的臣民们出征打仗而要他退守后方，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他这次的妥协还要追溯到一百年前。

　　那一天赫鲁铎带着所有长老大臣长跪在王座前，看那架势像是要逼宫。老臣跪了一上午才等到莱戈拉斯现身，立马扑下去喊道：“请国王纳妃，早日诞下王子。”

　　他身后一干精灵也扑下去：“请陛下早日诞下王子。”

　　爱和忠诚组成了精灵的灵魂，精灵的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他们的后代会是爱情和亲情升华到极致的结晶。而赫鲁铎连“纳妃”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被逼急了。

　　莱戈拉斯冷声道：“你们是盼着我死么？”

　　“陛下。”赫鲁铎非常冷静，甚至沉痛，“我跟随您父亲几千年，我了解他的智慧和强大……可是伟大如瑟兰迪尔王，也在那么让我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去世。当时也是因为有您在，王国才没有垮塌……陛下，时间这么长，世界怎样变化……我们要以防万一。若陛下不允，吾等便长跪不起。”

　　莱戈拉斯最终没有答应生孩子，他只承诺在王子降生之前不上战场，留住自己的命。

　　……其实他这条命，早就差点没了。

　　瑟兰迪尔死后，他的世界已然坍塌，只剩下一片废墟。他知道悲伤可以杀死精灵，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不近人情的父亲的死会让他悲伤至此。曾经有过那么一天，他真的看到一道光在他眼前展开，像是空间的裂缝，他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也许正是生死的那一刹那，眼前那道光忽然闪烁成了一片夕阳，他看到零号训练室的那个露台，瑟兰迪尔逆光站着，低头看着他，眼神轻蔑冷漠：“站起来，莱戈拉斯。我的儿子可不会这么弱。”

　　回忆纷至沓来。

　　“您的父亲死了，您不伤心吗？”

　　“伤心？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死了我就是精灵王，我的身后是我的万千子民，他们死伤惨重，我没有时间伤心，我要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他活了过来。

　　从那天起，他知道，他自己毫不在乎的生命，不属于他自己，而属于林地王国。

　　他要像父亲一样，守住他们世代流传的家园，守住中州最后一片精灵的土地。

　　但他知道，他不会有孩子了。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有孩子了。

　　***

　　此刻他站在大军前方送别他的勇士们。

　　……作为一个王，他不能带领着他的战士们赶赴战场。

　　他没有在军队中寻找迪兰的身影。

　　迪兰对于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但是对于一个王来说，每一个战士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勇敢，一样的骄傲。

　　他站在高处目送着他的战士们远去，他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再也不会回来。

　　直到精灵之眼都再也看不到军队的尾尘，他转向身后的赫鲁铎，声线低沉，目光如炬：“赫鲁铎，关于父亲的事，你还有多少没有告诉我？”

　　法纳娜拉要塞争夺战役，持续了三年。

　　在这三年中，对于迪兰来说，发生了两件大事。

　　库尔勒战死，希拉尔叛逃。

　　库尔勒怎么死的，迪兰不知道，他当时不在场。但是阿娜塔知道。年轻的女精灵在残酷的军旅中渐渐失去了她最开始的热情，血和死亡挑战着她的精神，她变得怯懦、痛苦、神经质，而库尔勒为了救她死在她的面前。他最后的眼神无疑成了压断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争是死亡和和荣耀的世界，是男人的世界。

　　“我要带她离开战场。”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繁星漫天。希拉尔在旷野上向迪兰告别，“她不能再留在这里。”

　　迪兰异常平静，超出了希拉尔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种反应。他只说：“你这是叛逃罪。”

　　希拉尔颤抖起来，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迪兰，对不起……你知道，精灵的生命是由爱和忠诚组成的，很多的时候它们能互相交融，但当我们必须面临选择的时候……我选择爱。”

　　“你不能把你的胆怯嫁祸给爱的清白之躯。”迪兰冷笑起来，“上了战场的战士，战争结束或自身死亡才是终局，你半途退场，会痛苦千年。”他的眼睛是深邃的湛蓝色，在星空下犀利异常，“你等着看。”

　　希拉尔被震住了：“迪兰……”

　　迪兰已经转身离去。

　　希拉尔看着迪兰的背影，在星空下宛如一把锋利冷剑。希拉尔不知道迪兰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到冷漠，他知道这是背叛，但是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以为迪兰会含泪祝福他们。

　　是的，他不知道，迪兰自己也不知道。在生死交错的战场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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