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过年吃饺子

　　【十七】

　　丁修和靳一川没有动，反而将有些胆怯的陈饺饺挡在了身后，挡住了师父的目光。

　　丁修虽然还是带笑，但却低下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地说：“那东西是我从师父房里拿出的，和小饺子没什么关系，师父你要罚就罚我吧。”

　　靳一川也忙道：“是我没督促好师兄，我也有错，师父你也罚我吧。”

　　陈饺饺看着两个师兄维护她的样子，咬咬下唇，扯了下两个师兄的衣角，怯懦地说：“是我把东西带出来的，和师兄们没有关系。”

　　“你们三兄妹倒是关系好，弄得我这个老头子像恶人似的。”师父捋捋胡子，斜看他们一眼。

　　丁修立刻走上前，笑着说：“哪能啊。知道师父您老人家不会真动怒，我们才敢这样啊。再说我们师兄妹关系好，一起孝敬您，您看着不也心里舒坦么。”

　　“说得倒是好听。你这个老出歪主意的，指不定要把你师弟和师妹拐到哪条路上去呢。”

　　“这不是个意外么。师父您就别生气了。”丁修接过陈饺饺手中的木盒，“我们这就把东西送回去。”

　　师父眯眼看了他们一会，摆摆手道：“东西就先放这。既然想讨罚，便罚你们陪我喝酒。今日月满，本来好好想赏个月，偏偏惹我生气。”

　　丁修和靳一川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男孩子顽皮，免不了经常惹师父生气，师父虽然常罚他们，也往往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所罚的内容无非就是多挥几次刀，多蹲几个时辰的马步。对于常年习武的他们来讲并不算什么。

　　可师父这个老光棍显然不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陈饺饺本就瘦小，今日才刚刚习武，蹲上一个时辰的马步已然是极限，若是被罚再蹲上几个时辰，肯定是要卧床不起好几天的。

　　虽然陈饺饺昨日才刚来，但丁修和靳一川已经不自觉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爱护。再说这件事本就是丁修一时兴起惹的祸，陈饺饺虽然不小心把东西带出来但主要还是他的过错，想到陈饺饺要是被罚的卧床不起，他就有些过意不去。

　　丁修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精巧的酒杯，将两个酒杯倒满，一个递给靳一川，另一个则自己咂吧咂吧地喝下。

　　陈饺饺总觉得这个动静应该给师兄再配个馒头一起吃下去。

　　丁修的眼落在她的脸上，笑着说：“小饺子还小，这酒就我替她……”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和靳一川竟身形不稳地晃了两下，强撑了片刻还是抵不住睡意软倒在地。

　　陈饺饺正微张唇，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就听到师父在那边冷哼，“哼。两个小鬼头还想和我斗。真是有了师妹就忘记师父蒙汗药管够的事情了。”

　　陈饺饺磕磕巴巴地问道：“师，师父，您您您，您要做什么？”

　　师父狰狞地笑，一步两步，踏着魔鬼的步伐向她走来……

　　事实上，师父只是转过身，站在原地看了她一眼，但这并不妨碍陈饺饺被她自己脑补的各种可能性吓到捂着脸蹲在地上嘤嘤嘤地哭。

　　师父：“……”

　　师父颇感郁闷地问道：“……你哭什么啊？我还没训你呢。”

　　陈饺饺抽抽搭搭地说：“师父我错了。”

　　师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训你，你莫哭。”

　　陈饺饺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小声反问道：“真的？”

　　“真的。你莫哭了。”师父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仰头望着满月，似乎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十分仙风古道地问道：“饺饺啊，你加入师门可曾后悔？”

　　陈饺饺愣了一下，忽然哭得更伤心，“师父你不要赶我走啊！你赶我走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师父：“……”

　　师父一扶额，“……不是，我就想问问你加入师门的感想，你自己在那边想什么呢。”

　　【十八】

　　师父手足无措地哄了陈饺饺半天，她还是觉得师父药倒两个师兄是为了悄悄赶她出师门。

　　师父忍不住开始觉得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为了防止那俩小混蛋偷听他和陈饺饺说话，就选择一步到位的强行让他们睡觉。

　　他捏着眉心，看了一眼还蹲在地上哭的陈饺饺，觉得还不如让那俩偷听呢，遇到这种情况好歹还能劝一劝。

　　师父只好拿着没下药的酒杯，一边饮酒一边看陈饺饺哭。

　　没想到被放置之后的陈饺饺哭了两声反而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两颊挂着泪痕，哽咽着说：“师父，我哭饿了，能给我吃顿饱的再把我赶出去么？”

　　师父：“……”

　　两个大鸡腿！这还不到一个时辰！

　　老光棍师父觉得女孩子的胃口真是好玄妙啊。

　　然而再玄妙只要陈饺饺不哭就行。师父看着被啃光的鸡骨架，撸起袖子打算给陈饺饺炒个鸡蛋。

　　陈饺饺看师父去了厨房，才缓缓站起，挪着蹲麻的双腿往石凳那边走。

　　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眼泪，看着趴在石桌上睡得正香的丁修，忍不住伸出手勾着他的食指。

　　要是师父真把她赶出去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虽然才两天，但她舍不得这个能遮风避雨的屋子，舍不得会教她功夫的师父，舍不得会给她讲故事的二师兄，也舍不得……舍不得万事对她好的大师兄。

　　陈饺饺清楚，如果出了这里，便再也不会有人像丁修他们那样对她好了。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因病去世。

　　村子偏远，里面的人大多十分迷信，便说她是克死父母的灾星，十分厌弃她。村子里有个好心的老人看她孤苦无依，时不时给她一口饭吃，却也没有让她进过自己的屋子。

　　后来那个老人去世了，本是寿终正寝，却也能往她灾星的名头上套。

　　所以没过多久，她便被村子里的人赶了出来。

　　她一路流浪。

　　大明朝的城市固然热闹，但这种偏僻的小村庄，人人温饱都是问题，更不会有多余的善心来施舍给她。

　　陈饺饺甚至都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吃饱过一次。

　　再后来，她去了那个被土匪血洗了的村庄。偷吃的抢东西，被失主抄着棍子满山坡地找。她那时胆战心惊地躲在逼仄的洞穴里，满脑子都是父亲教导她的“要正直向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不要拿”。

　　她蜷缩着身体，只是对自己说：“可我总要活下去啊。”

　　娘亲总说“纵然现在坎坷路难，可唯有活着才会遇到好事”。陈饺饺还没遇到好事，她还不想死。

　　再后来她被师父捡了过来，遇到了大师兄和二师兄。

　　不过才相处两天，她却知道他们是真心对她好。

　　她想，这便是娘亲所说的好事情吧。

　　师父端来热腾腾的炒鸡蛋，又端来碗筷摆在石桌上，一屁股挤掉丁修，自己坐在陈饺饺的对面，一把年纪却挂着讨好的表情说：“吃了这些便答应师父莫哭了。”

　　陈饺饺执起筷子，乖乖点头，“师父只要不赶我走，我就不哭。”

　　“我哪会赶你走，只有你自己不想待自己走的份。”师父微微摇头，叹息道，“可我也不愿你什么都不懂便选择留在这里。”

　　陈饺饺有些不解地看他。

　　师父捋着胡须，慢慢地说：“我可是贼，拜贼为师父，饺饺你可明白是什么含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