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途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完直接就去要成亲的那家，傍晚的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山了。裴小哥，请吧～”
　　无视裴言的哀嚎，兰玉洇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推进了屋里。秦云澜有些担心地跟了进去，她凭直觉隐隐感到这个兰姑娘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玉洇把裴言按到凳子上，透过门缝看到了摘掉面具易遥，玩味地一笑便又跑了出去。
　　“林大哥，把师姐借我一会儿啊！”兰玉洇抓着易遥的手就往屋里带，还顺带冲着云泽喊：“呆云泽！去我马上把妆盒拿过来！”
　　“等等，那明明是我师姐，你为什么问他不问……”
　　“拿去拿去！兰姑娘何必如此客气！”秦云泽刚想抱怨一下，就被林冽大手一挥无情打断。
　　易遥头一次被人这么亲近地拉着手，正尴尬得另一只手不知道应该往哪放，转眼就被拽进了屋里。
　　“兰……兰姑娘，这妆……我真的无甚研究，怕帮不上你的忙。”易遥看着玉洇摆弄着妆盒里的东西，有些汗颜。
　　“师姐，你就在这帮帮忙当是陪我嘛。让那两个人顺便也‘好好聊聊’才好。”玉洇偷笑，一手拿着敷脸的玉粉，一边伸手抬起裴言的下巴，笑的得意：
　　“嘿嘿，我早就想这么试试了。”
　　“姑、姑娘，你手下留情啊……”秦云澜眼见裴言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虽然想笑但这会儿也有些心疼。
　　“放心，本姑娘定会让你一笑倾城！”

　　屋里传来玉洇和易遥的阵阵欢笑，但屋外的气氛就不那么融洽了。秦云泽正襟危坐，林冽则翘着腿侧身喝茶，周围凝固的空气冻得偶然出来倒茶的云澜猛缩了一下脖子，马上以更快的速度跑回屋里。
　　林冽笑了笑放下杯子，支着下巴看着一言不发的云泽，问道：“师弟，我们好歹也是同行之人，何必如此？”
　　秦云泽瞥了他一眼，“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弟。”
　　“易遥的师弟便是我的师弟。我可是在帮你们，但是你每次都这么冷言冷语的对我，师兄我真的很伤心啊。”
　　“呵……帮我们？还是在帮你自己？”
　　林冽嘴上仍挂着笑，眼中的笑意却立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刀锋一般的锐利。
　　“师弟，何处此言？”
　　“上次在无盐岛的树林你虽一只手将我震开，但是你的另一只手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林冽一惊，秦云泽继续道：“你当时手中的可不是唐门的暗器，倒是与我当年在郑家废墟中发现的银镖残体极为相似。”
　　林冽听后无语良久，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带着黑色穗子的银镖。那银镖做工精细，镖刃十分锋利，镖身上头还刻着一个小篆的“陌”字。
　　“这是我那日在探常万山鼻息的时候，从他身上发现的。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秦云泽终于转过脸来，仔细端详桌子上的银镖。
　　“上头有字，莫不是哪个江湖门派？”
　　林冽重新将银镖拿在手中，秦云泽觉得对面这个人盯着这银镖时，手竟然微微的颤抖。
　　“这是‘陌华’的银镖。这个杀手组织早已不在江湖多年，却依然让众多江湖高手命丧黄泉。十年前在他们首领暴毙之后，一夜之间便宣布退出江湖，十分神秘。但多年过去，却依然有人死于这淬毒的银镖之下，不知它如今的统领是何方神圣……我知道你怀疑我与‘陌华’有关系，但你仔细一想就应该知道，我若是想对你们不利，一早便可在你重伤之际叫人一起杀了你们，何必还跑去救你们并且等到现在？”
　　林冽将手中的银镖来回翻看，声音低沉。
　　“我的确有所隐瞒，但却对你们无害。易遥要报仇，我帮她，也是在帮自己。”
　　秦云泽有些迷茫，“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冽将银镖重新收回衣服里，盯着紧闭的门缓缓说道。
　　“意思就是……也许我们的仇人是一样的。”
　　秦云泽默默良久，倒是林冽先开口笑问：“师弟既然早知我有隐瞒，为何不告诉大家，偏偏对我如此冷淡？”
　　“……因为师姐她信任你。”
　　林冽一愣，秦云泽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不说出来，是因为证据尚不充分，不想冤枉好人。我对你冷淡，是因为我还没有放下对你的怀疑。而且……师姐她……”
　　“我并没有利用易遥。”林冽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我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未来，也是一样。”
　　“呵，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秦云泽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叉着腰，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些漂亮话谁都会说。”
　　这时屋内又传来了一阵惊叹之声，门也被推开，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开门的瞬间被冲散了些许。
　　“列位看官，快来欢迎我们的裴小姐～”见兰玉洇笑的开心，两人也好奇地抻长了脖子往她身后看。
　　这一看，着实让二人眼前一亮。裴言本来只有十六岁，身量也不算大，万花谷又素来蓄长发，使得他本来就有几分阴柔之美。如今玉洇将这长发挽成发髻，插上金钗，又用笔将他的眉目勾起，以胭脂沾染唇色，更像是美丽女子。
　　“哈哈，裴小哥你若是女子，上门提亲的男子定要踩烂你家门槛了！”林冽大笑着调侃。
　　“我……我就说这样很奇怪啊，你们别笑了！”见裴言急得脸都红了，秦云澜连忙忍住笑跑到他身边抬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裴言这才感觉自己饱受摧残的心灵受到了治愈。
　　“等等啊，还有一位呢！本姑娘一个顺手就画了。”兰玉洇转身拉着躲在后边的易遥，把他推到大家面前。
　　“看，我们师姐美不美！”
　　易遥多年来不施粉黛，即使在天策的时候也不曾描眉点唇。如今站在面前的俨然是另一个人，不若风流花魁的娇美艳丽，倒是有一种英气妩媚，让人移不开视线。易遥听到众人的赞不绝口，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又显出女儿家的羞涩可爱，更加动人。
　　在大家惊叹地称赞时，唯有林冽一言不发，只是含笑看着被围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的易遥，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林师兄你……！”谁知林冽逮着一个空挡一把拽出易遥，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带着她夺门而出。
　　“呦，林大哥，记得一个时辰后我们客栈见啊！”听到兰玉洇欢快地大喊，急得秦云泽想追出去，却被兰玉洇一把拉住。
　　“人俩人出去你凑什么热闹？放心，不会有事啦。过来，我们讨论晚上的部署。”
　　“哦……”秦云泽无精打采地跟着她走进屋。
　　兰玉洇仿佛看到了秦云泽身后耷拉下来的尾巴，略有些得意。看这架势呆云泽是抢不过那个老狐狸了，这样林冽和易遥在一起的话，本姑娘很放心啊！
　　然而足智多谋的兰姑娘依然没有把思索的重点放到自己为什么希望林冽和易遥在一起上。
　　而另一边几个起落停在远处屋顶的林冽则对易遥小声感慨道：
　　“果然，师妹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喜欢让太多人看到啊。”
　　易遥听后十分无奈。
　　“林师兄，你这般幼稚的举动……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啊。”
　　易遥说完，两人对视许久，终于一起放肆地笑了出来。
　　林冽凝视着易遥，希望时间就此停滞。因为，他从未见过易遥如此开怀而纯粹的笑容。
　　让人动心，让人动情。

　　申时，众人从客栈来到到了被提亲的关家。几人一上前说是要帮关家小姐的，便立刻迎来了关家众人的叩首谢恩，惊得几人赶快扶起他们，说起了计划。
　　兰玉洇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地图，说道：“这次想要抓住这孙淮林，必须要靠我们里应外合。这张地图只是曲亭山山寨的外部地形，里面什么样我们现在尚不清楚。所以要麻烦易遥师姐和林大哥隐藏在暗处，跟随我们的送亲队伍，伺机而动。”
　　“放心，交给我们，我唐门的隐身之术可不是浪得虚名。”林冽点头表示赞同。
　　“云澜妹妹不会武功，便留在衙门接应我们。剩下我们三个混在送亲队伍中，争取趁人不注意，一举拿下孙淮林。”
　　众人听后都表示同意各自准备，秦云泽却依然坐在桌前默默地看兰玉洇收拾地图，视线强烈让玉洇的背后好似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你、你盯着我干嘛？”
　　“嘿嘿，兰姑娘刚才的样子特别帅气，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
　　兰玉洇脸一红，急忙说道：“喂喂，我才不会跟你去天策府天天排兵布阵啊！我绝对不会去的！绝对！”
　　秦云泽有些不解，“呃，我没说让你跟我回天策啊……啊！”
　　刚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兰玉洇亲赏爆栗一枚，无视他的嚎叫，拿起地图转身快步离去。
　　“笨蛋……！”
　　也不知兰姑娘这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自己。

　　傍晚，秦云泽十分无奈地抬起嫁妆箱子，跟身旁装成陪嫁丫头的兰玉洇抱怨：“兰姑娘，你这个安排是在压榨我的体力啊……”
　　兰玉洇一边甩着手绢一边回答：“没办法抬轿子的更沉，我也是心疼你嘛。”
　　“我……我也可以去跟师姐暗中跟着啊。”
　　兰玉洇一脸难过的表情，跟他眨了眨闪着泪光的双眼，带着哭腔问道：“云泽……你不愿意陪着我吗？”
　　“愿、愿意！特别愿意！”
　　“那就老实抬好箱子，我去前边逛一逛哈！”看着转眼就蹦蹦跳跳地跑到轿子旁边的兰玉洇，秦云泽反思刚才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送亲的队伍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山寨门口，寨子里也是张灯结彩，院子里摆着近百桌。那胸带红花、膀大腰圆的孙淮林正在挨桌喝酒，哪里还管新娘子到没到。
　　林冽他们隐藏在高处，见了寨里景象不由嗤之以鼻，“呵，这排场都快赶上宫廷王府了。新娘子还没到，就迫不及待地开喝，不愧是……”
　　“人渣。”易遥面无表情地接话。
　　“评价中肯。”林冽对易遥竖起大拇指，轻声说道：“我们去主厅后面的山坡，再待时机。”
　　“等等，林师兄！”易遥指了指远处，“他们直接把轿子送到后院了。不是应该先在正厅拜堂吗？”
　　林冽冷笑，“人渣的想法，你我一介凡人怎可知晓。”竟然堂都不拜直接入洞房……
　　“走，直接去后院外墙后。”

　　兰玉洇让秦云泽在周围躲好，便陪裴言进了房间。此时内心早已把孙淮林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顺道嘱咐裴言：“裴小哥，一会儿我出去后，他一掀开盖头，你就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先点了他的穴位再说。成了别忘了把窗户打开，我们就在外头。”
　　“好，兰姑娘放心。”裴言刚回完话，就听见门砰得一响，孙淮林已踹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坛没喝完的酒，左晃右晃地往里走。兰玉洇忍不住打量他，这人还没常万山看着顺眼，这腰围有个三尺五了吧，面漏凶光，简直不想再看第二眼。
　　兰玉洇一阵恶寒，连忙就想退出去，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着胳膊站在原地。
　　“关家小姐不愧是金水镇的第一美人，哈哈哈，连身边的侍女都这般美若天仙！”孙淮林一边说着一边用猥琐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兰玉洇，挣脱不开的她，竟一时害怕起来。
　　“你就跟你家小姐，一起留在俺身边吧哈哈哈！”
　　孙淮林说着就要把兰玉洇按在软榻上，可惜还未用力，便有一阵劲风席卷而来，直指后心。
　　孙淮林瞬间抓住兰玉洇一转身，将兰玉洇挡在了面前，裴言立刻收招抓住兰玉洇的肩膀往后一带，躲开了孙淮林的一掌。裴言自知武功不敌，将手中的判官笔掷向窗锁，木条应声而碎，窗户大开。又一个后跳来到窗前接住笔，右足运力猛地一冲，判官笔笔尖指向其经脉大穴，却被孙淮林猛一抽刀挡住。
　　“判官夺命笔……你是万花谷的！”
　　“呵呵，还有呢？”裴言撤招后退，护住兰玉洇。孙淮林不料想他忽然撤招，反应不及，又见眼前一阵银光闪过。
　　人未到，枪先至。
　　“奔雷……天策府！”
　　孙淮林本能地侧头闪过，只见秦云泽从窗口跃入，拽着枪尾一甩，逼得孙淮林一阵猛退，连忙从窗户逃到外头。刚跑两步便有数只弩/箭，钉在地上，阻挡了他的步伐。
　　孙淮林仰头看向四周，神色有些恍惚，即使身上沾染了浓烈的酒味，他也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
　　“唐、唐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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