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途

　　易遥听闻秦云泽的话，呆愣了半晌，在回过神来，秦云泽早已离开屋子不见踪影。她无奈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瞥了一眼屋顶将茶一饮为尽，略带厌烦地说道：
　　“林师兄，听够了吗？”
　　门前立刻落下一人，他走路时双手撑着后脑，眼中带笑，悠然自得地问道：“易遥既早已发现我在屋顶，怎么现在才问？”
　　易遥自动忽略语气中的调侃，冷冰冰地转移话题：“那个七秀弟子呢？”
　　“你师弟一出门她就跟过去了。”林冽十分自然地坐在易遥的对面端起茶杯，往易遥的面前推了推。易遥瞪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啧，西湖龙井就是香。等回唐门一定要寄回去几包给兄弟们尝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冽一耸肩，放下茶杯，语气认真道：“让你师弟跟我们一起走。”
　　易遥轻笑：“怎么？你看上他了？”
　　“胡说什么啊，君子不夺人所好。”在易遥还没弄清她师弟是谁所好的时候，林冽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又说道：“这东西还是应该送去万花谷看看，如果能确定他的药方或主要材料，至少能找到些线索。拜访万花谷，自然是你师弟最为适合。”
　　易遥有些犹豫，“我当年离开就是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只有我们俩难道做不到吗？”
　　林冽听闻微愣，哎呀这个“我们俩”听着真是十分舒心啊。
　　“易遥，之前他们也许还小帮不上你什么，但是郑峰既然是你的至亲师父，又何尝不是你师弟的呢？你想为他报仇，但是你师弟就不想吗？在我看来，当年所有受到伤害的人都有权利知道真相，包括你师弟。”
　　“有他在，你如今也不需要将所有的重担，一人背负了。”
　　易遥抬头看着林冽，又低头自嘲。
　　其实，我早已不是一人背负了。

　　兰玉洇一边顺烈山的鬃毛，一边半靠在它身侧，不过眼睛倒是紧紧地盯着码头不远处跟赶来的天策将军说话的秦云泽。刚刚天策军的支援士兵到了，秦云泽大概在跟带队的将军汇报昨天的事。看得出来那将军十分赞赏云泽，一直是笑容满面的。
　　“哎呦，烈山几年不见了，你说你主人怎么还这么死心眼？”
　　烈山显得十分淡定，一边低头吃着马草一边眨眼，习惯就好了。
　　兰姑娘表示理解且格外同情烈山，伸手又拿了一筐马草大方地放在烈山面前，烈山也不客气，立刻风卷残云解决掉。
　　待到秦云泽回来，就看到一人一马玩的开心，这两天心中的阴云也散去了些。
　　“兰姑娘，林将军说此战之后几年内应无大战，让我这两个月好好养伤，两个月后再去报道。”
　　兰玉洇趁他没注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家伙肯定把什么都说了，不然你们天策府还能平白无故给你两个月假？
　　“喂，那你接下来真打算跟你师姐走？”
　　“嗯。不过你怎么知道？嘿嘿，兰姑娘还是那么聪明。”
　　兰玉洇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就在你房顶上听得真真的！这都没发现你的注意力是有多集中……
　　“那个，兰姑娘，我晚上大概就要走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就传信给我，有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兰玉洇微微皱眉，这呆子怎么又在码头说这话，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不过这次她倒没生气，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往后走，又慢慢停下。一回眸，长发与裙摆飘然而起，笑颜如花。她眨了眨弯弯的月牙眼，轻道：
　　“秦云泽，后会有期。”
　　待到兰玉洇步履轻快地离开视线后，秦云泽无力地将脸埋在了烈山的脖颈处，烈山一边向他投去无比嫌弃的眼神，一边听他说：
　　“完了烈山，哥忽然不想走了……”

　　这天傍晚，天策府林真将军率百余精兵夜袭无盐岛匪寨，救出被困者逾百人，平罗翼、钱宗龙，大获全胜。
　　夜深之时，扬州近郊传来了三人急促地马蹄声。猛然间，又传来了一阵马的嘶鸣声，马蹄声也减弱了不少。
　　易遥眯着眼举起千机弩指向前方马上挡路的人，问道：“何人在此？”
　　马上的人将斗篷的帽子摘下，露出了弯弯的月牙眼，还有那姣好的面容。那姑娘望着易遥身后满脸惊喜的秦云泽笑了笑。
　　“本姑娘早跟你说了，后会必有期！”
　　不久，马蹄声再次响起，只是比之前的略显响亮和杂乱。想来大约是多了一只马，还多了一个……兰玉洇吧。

　　四个人都骑马，且全心赶路，所以脚程很快，不到十天就赶到了金水镇。
　　至于为何不到万花谷而去金水镇，也是因为之前云泽与妹妹通信的时候，得知裴家兄弟的师父带着他们一同去了金水采药，要呆个小半年。于是众人便直奔金水镇而去。
　　一入金水城门秦云泽就见一个穿着深紫衣裙的娇小身形朝自己扑过来。云泽高兴地顺势就搂住她，“云澜！几个月不见，怎么感觉又轻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秦云澜抿着嘴摇了摇头，眨了眨大眼睛，指了指其他三人，表示询问。
　　云泽将她轻轻放下，拉着她转向易遥的方向，轻声问：
　　“云澜，你看我带谁来了？”
　　秦云澜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拿下面具的易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易遥看着她嘴上叫着“杨姐姐”却仍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传来，立刻上前抱住云澜，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眼前的秦云澜已经十六岁了，虽然也拔高了不少，但是看上去仍然只到易遥的肩膀。头发多半披在肩上，只用一只碎花的发梳点缀在发上，配上可爱的杏仁眼，显得天真无邪。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用手势来进行交流，不过小本子还是随身携带的。
　　云泽见两人哭得厉害，连忙怕了拍云澜的肩膀轻声安慰，又拉着他来到了兰玉洇面前，“这位是七秀坊的兰姑娘。”
　　秦云澜低头微微屈膝行礼，兰玉洇有些不好意思回礼。
　　云澜笑笑回头看了看自家哥哥，又看了看兰玉洇，心里悄悄偷笑了一下。
　　“走吧云澜，我们有些事想请教裴兄，就要麻烦你带路了。”
　　“诶，师弟，你好像忘了一个人吧？”林冽双手抱胸，故作略有不满。
　　秦云泽瞥了他一眼，“谁是你师弟？”说完又指了指林冽，十分敷衍地对云澜说道：“这是林冽，没事别靠近他。”
　　“啧，师弟你这就不对了，我也算是玉树临风，这么介绍我多伤我心啊。”
　　秦云泽无情地甩掉了林冽挂在他肩膀上的胳膊，认真地看着他说：
　　“那你就继续伤心吧。”
　　秦云澜捂嘴偷笑，少见自家哥哥对人这么冷淡，估计是有什么不痛快。微微向林冽行礼就带四人进了金水镇。

　　“秦大哥！”
　　还没走到客栈楼下，便见一人跑了过来，正是裴言。看他乖乖行礼，秦云泽发觉这小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估计再几年就能赶上自个了。
　　“云澜，你怎么自己跑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秦云澜从昨天收到书信就激动地睡不着觉，打算今天一早就跑到门口等着他们，想不到刚好等到人。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拿出小扇子给折腾地满头大汗的裴言扇了扇风，抱歉地笑笑。
　　裴言见过其他人，就和云澜一起带他们去客栈见师父。路上跟云澜小声说着话：
　　“你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昨天师父刚说曲亭山那边的山贼正要娶亲，还说路上要是有长相漂亮的女子也一并抓去。你还不说一声就跑出来！”
　　秦云澜默默低头，也是有点后怕。
　　（“裴言哥我错了，我一高兴就忘了跟你说了……别生气……”）
　　裴言盯着她的嘴型，知道他也不是有意的，便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倒是林冽抬手摸摸下巴问道：“裴小哥，我以前来过金水镇，但并未听说过曲亭山还有这么恶劣的山贼啊？”
　　“我们是上个月来金水的，听百姓们说，就是从今年开始的。原本那地方也是有山贼，但是一直以来都有行不法捕头在，他们也并未作恶影响百姓，也算劫富济贫的的侠盗。但是去年年尾的时候听说他们开始打劫过路商贩和百姓，到现在越来越猖狂，竟要强抢民女。新任寨主武功高强，上月还将行捕头打成了重伤……”
　　“看来这新任寨主也是个不安分的。”易遥皱眉说道。
　　“可不是，听说他寨主的地位也是抢来的——把前任寨主杀死后取而代之。”
　　“哇，这么凶残！”兰玉洇连忙抓着易遥的肩膀躲到了她身后。
　　“还有啊，听山寨逃出来的人说，他的武功忽然精进是因为吃了‘神药’！”
　　一听“神药”二字，众人都条件反射般一激灵。易遥急切地问道：“什么神药？”
　　“那不是神药，是毒药才对。”
　　这句话不再是裴言所答，而是从头顶上方传来。众人抬头看二楼说话的长者，发须皆白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长者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男子，面色和蔼。这两位便是万花谷的映白先生和裴言的哥哥裴慎。
　　几人跟着裴言和云澜行礼。礼毕后易遥便等不及，连忙将东西小瓷瓶拿了出来，交给映白问道：“先生精通药理，可否告知这是何药？”
　　映白接过闻了闻，便皱起了眉头。
　　“几位少侠先上楼，我们再慢慢聊。”
　　一上楼，映白便倒出几个药丸，将清水滴了几滴在手上，将药慢慢碾化开一些，又凑近闻了闻。抬头见几个人都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药，面色有些严峻。
　　秦云泽问道：“老先生，这要真的是‘灵荣丹’吗？”
　　映白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回答：“他与‘灵荣丹’的确有七分相似，不熟药理的人便会以为它是‘灵荣丹’。实际上，他是比‘灵荣丹’药性更猛的，‘丧荣丹’。”
　　“‘丧荣丹’？！”众人惊呼。
　　“嗯。‘灵荣丹’只是提高内力，且维持时间不过十二个时辰。但是这‘丧荣丹’却是大量提高内力，而且易使人凶残癫狂，出现幻觉。时间长了，便会让人迷失心智，变为傀儡。”
　　互相对视几眼，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映白叹了口气，裴慎搀起他缓缓起身离开。
　　“老夫不知你们是如何得到此药，只知如今那曲亭山的新寨主孙淮林的种种，都与服食此药之时一般无二啊……”
　　秦云泽看向易遥：“看来，这个人也与常万山那群人脱不了干系。要不要晚上去山寨看看？”
　　“我们不了解那里的地形，还是先找个向导为好。”易遥回答。
　　一边的兰玉洇的眼睛转了转，林冽一看这姑娘就是有主意的，连忙问道：
　　“兰姑娘有何见解？”
　　兰玉洇得意地挑眉轻笑。
　　“想进山寨何必还用向导？刚才裴小哥不是才说过，那个寨主今天要娶妻吗？”看众人一脸恍然大悟，又接着道：“我们不如就混成那家成亲的队伍，路上没人阻拦，还顺带帮了那无辜的新娘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兰姑娘真是聪慧过人。”易遥发自内心的为兰玉洇鼓掌。
　　“不过谁来演这新娘子呢？”一旁的裴言略显纠结。
　　众人互相看了看，秦云泽开口道：“三个姑娘为免危险还是不要演了，剩下的就剩三个男人。”
　　林冽笑道：“可是我和秦师弟人高马大，一眼就能穿帮……”
　　秦云泽依然不满地插嘴：“谁是你师弟？”接着又认真地点头，“不过你说的对。”
　　“所以，你、你们这是……”裴言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不知何时秦云泽和林冽已经一人一边搭住了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道。
　　“所以就拜托你了，长发及腰的裴小哥。”
　　裴言哭丧个脸有苦说不出，内心只想质问二人——真是信了你俩的邪！关系明明那么好……不然哪来的默契一起算计本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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