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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认知
四人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秀清大庭广众之下脱下了衣物，穹晷真君人刚要训斥自己四个徒弟，却在看见了秀清衣袍下面的麻布后住了嘴。
“喏，师兄，记得是一半！”秀清把衣衫递到呆愣住的宗承手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不宜场景。
宗承没有接，连同涟濯和玄泯只是傻傻盯着秀清和她身上泥污虽去，却仍旧看得出破旧的麻布。
秀清瘦弱的身子根本没有普遍孩童该有的体形和圆润，六岁的孩子本该是白白胖胖的，再不济也至少有一点肉，而秀清别说肉了，连最普遍的藕白肌肤都没有，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擦伤和淤青。
三人入仙道多年，资质上佳、修行勤奋，生活虽不是极佳，却至少不缺吃穿，未入仙道之前，家庭也足够富裕，哪怕是玄泯，也是拥有一个普通却美满的家庭。
秀清一看便知出自穷苦村庄。
玄泯率先回神，长叹一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段崭新的衣袍，裹住了堪称皮包骨头的秀清，温柔地摸着秀清的脸，起身的同时把她抱在了怀里，却没有多问。
秀清因对玄泯有着对明大丫一样的印象，没有拒绝。
宗承刚张开口，就接到了他家大师姐一记凌厉的眼神，纪宗承天不怕地不怕，就听他师父和他大师姐的话。
“宗承师兄，你快剪去一半啊！”秀清以为宗承反悔了焦急地喊。
“哦、哦。”宗承傻傻地应了两声，接过恢复成帕子尺寸的绸缎，“师姐，你帮我把绥雪花弄成两份吧。”他可不怀疑自己的眼光，绥雪花坚韧无比，寻常人等拼上老命也未必能够损坏花瓣分毫。
而涟濯不一样，她现已结丹，且修的功法乃是破坏力仅次火、金、雷的风属性，实乃适合不过。宗承虽是烈阳之体，但志不在修为，全身心投入了炼器当中，因此他的资质相当之好，修炼却落下了很多。
涟濯不耻地看他一眼，秋瞳中大大写着一行字：‘小孩的东西你也忍心拿’。
不过宗承可看不懂，将绸缎递了过去，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地低下头。
自然不是因为拿了秀清一个孩童的东西，而是因为他以为这衣袍是秀清唯一一件体面一点的衣物，他没有猜错，但秀清没有在意这些。
涟濯多少猜得出宗承一二的想法，犹自哼了一声，准备日后好好教训一顿，一边则祭出一具法宝，那是一只琉璃色泽的盏灯，其中却没有火焰在燃烧，而是一股急速旋转的疾风。
黑灰色的飓风在盏灯中不停转动，没有变大或是脱离灯的范围，但无人敢怀疑这股玄风的威力。
此乃宵愁盏，与涟濯修习的忘莫惆离诀相辅相成，前一次凌霄听风阁洞府中得到的上古修士留下的传承，盏中祭留的是涟濯突破结丹后习得的和风流。据说当和风流习至深处时，与罡风的破坏力不相上下。
涟濯放开宵愁盏，盏灯似乎被无形的手托住浮悬空中，她一手提着帕子，一手两指相并指向盏灯的中间。
随着灵力的注入，宵愁盏似一只真正的盏灯亮了起来，而后其中的和风流竟是随她手指的移动从中脱离，最后盏中所剩无几，和风通通聚集在了涟濯的手所指之处。
和风脱出盏灯的刹那，一股微风在大殿中吹起，且不断增强，几人除开穹晷的发丝通通被这股风卷了起来，涟濯自己的衣袍和秀发也向后纷飞。
涟濯移动手指时，和风也乖巧地跟着移动，速度并不慢，她猛地加大灵力的输出，和风便像是一把刀片一般劈开了绸缎。小片的布块顿时分成了两半落在地上，之后涟濯再一次把和风收回盏中，那股强风才散去。
“不错，和风流的威力比前一次要强得多。”穹晷真人赞赏地点了点头。
他比之其他师尊道长徒弟要少得多，门派中门徒不知凡几，而穹晷真君的徒弟却唯有寥寥四人，此刻加上秀清才达到五人的数目，却依然少得可怜。
然而他每一个徒弟个个实力高深，大徒弟霍偃之涟濯未到半载结丹有成，修仙界内堪称一届奇才，但却比不上当年轰动一时，百年未见的绝代英才，云晟靖天。
尽管二人结丹所费时间相差无几，可云晟靖天乃剑修，自是要艰辛数倍以上，结丹时间却只比涟濯长了数年，足以看出靖天真人非同一般的心性和资质。
“多谢师父。”
涟濯面上并无喜色，只淡淡地应下，素手一抓，落到地上的两段绸缎便到了她掌中，她拿起小一点的那块抛进了一脸馋样的宗承手里。
后者没有埋怨，攥着手帕就往外跑，临走之前却还是转身抱拳打了声招呼。
穆穹晷素来不在乎虚礼，压根没训斥宗承失礼的举动，转首便对自己的大弟子道：“涟濯，你带着秀清去罢。”
涟濯从玄泯手中接过秀清，末了，玄泯温柔地摸了摸秀清的小脑袋，怜爱地打了声招呼，涟濯亦点头，这才带着秀清出了传桦。
明月别枝，清风半夜。
夜幕下的传桦点着阑珊灯火，映着松间清泉石上流，多添沉谧幽静之意，看得出费了不少心思的庭院，缀了皎月迫光，暗香疏影，浅银绵绵。
秀清坐在涟濯的左臂上，一手抓着她肩膀处的衣料，神色专著带着显而易见的向往，张大了嘴瞅着脚下的景象。涟濯师姐给她冷淡的印象，自身亦认生，没想师姐给了她最为舒适的特等席。
风呼啸着吹过耳畔，带起了参差不齐的黑毛，夜间的风流有些大，打得肌肤生疼，但秀清毫无所觉，只顾自个儿惊叹个不停。
涟濯瞥过她的表情，细心地和缓下了速度。
可惜不管多么放慢速度，二人仍旧来到了另一座临近传桦山丘的小平原，平整的草地修剪得相当整齐，涟濯的屋子与穹晷真人的非常相像，与普通人家的住宅并无多少区别。
秀清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展现在眼前长长的走廊，左侧木门全数打开，面向了一片清澈的池塘，角落裁剪几株吹兰芬馥的白玉兰，依风轻颤。
“秀清，师姐先带你去洗漱可好？”
涟濯清冷的声线在耳际响起，秀清连忙收回视线，应了一声，见她有意思继续抱着她，秀清想尽量不添麻烦，小声说道：“师姐，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涟濯默不作声地放下她，牵起了她的右手，这一牵，她当即蹙起眉梢。
触感粗糙，满是茧子，哪里像一双孩童的手，分明与那些整日做工的农民大老爷们儿没什么两样，但闷葫芦的涟濯不喜多管闲事，咽下脱口而出的问话，牵起秀清走入建有浴池的屋子。
浴池与中型池塘大小媲美，并非人人享有一座如此宽绰且溢满活泉水的浴池，而是只有身为元婴、金丹修士及其嫡传弟子才可享用。
涟濯两者兼俱，自然不落人口实。
从地心引出，附有天地灵气的泉水，可洗髓遂骨，剔除体内杂质，有助于修行，寻常人等用了，强身健体不在话下。
“师姐备了一件干净的衣衫，秀清你洗完之后穿上吧，我在外间等你。”涟濯拿出雪白的纹绥碎片叠在干净的衣袍之上递给她，接着贴心地阖上门，剩秀清一人站浴池旁。
她低头脱下先前玄泯师兄给她裹上的袍子和干干净净的麻布。
眼眶有些发热，秀清甩甩头，蹲下试了试水。
是热的。
毫无犹豫踏入浴池，一股温热同时又清凉的感觉包围了自己，疲倦伴随水流一点点消失。她颇神奇地瞧着从指缝见滴落的水珠，清晰地看见粗糙细指脱落了突起的茧子，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嫩皮儿，色泽虽还不是藕白，却好转了不少。
望着升腾而起的雾气，秀清想起了在家中的生活。
那时候，别说热水，就连一个像样一点的浴桶都没有，何谈洗浴。她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些，可谁能日日忍受河流冰凉冷澈的溪水，一到冬日，彻骨的溪涧泉水只冻僵人，别说洗浴，连净手也显得困难。
秀清洗浴的时间很短，不过短短时间便已经穿戴整齐，攥着纹绥拉开了房门。
涟濯没有离去多远，将人拉住眼前，如秋夕冷意的眉眼染上花凋的怜惜之情，浴池效果极佳，虽变化细微，依然能看出秀清的肌肤稍有改善，不似先前那般干燥泛黄。单指一划，秀清身上的水珠一扫而空。
她拉开一扇门，一刹那间的动容仿佛雨过天晴不曾来过，冷肃神情一板，目不斜视地说道，但总觉得眼神似乎起了些期待的变化：“秀清，如若害怕，你可与师姐一起睡。”
“谢谢师姐关心，但秀清可以一人。”秀清只是不想劳烦这个看似冷酷，却很是心细的师姐罢了。
涟濯那闷葫芦的性子让她无法执着，不吭声地揉了她圆滚滚的脑袋半响，这才道：“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师姐，师姐就在隔壁的屋子。”
真是乖巧又可爱的小师妹啊，终于有一个小师妹了啊嗷！
涟濯方才拉上门，面上那超俗出尘的表情一变，染上了绝对愉悦的余度，而且，似乎与壮汉见着美人儿时的神情有些相似。这一定是错觉，毕竟涟濯可是归仙门上下出了名的‘冰美人大师姐’啊，怎么可能呢，对吧？
月光直直倾泻在床榻之上，秀清睁大眼睛无声地瞅着天花板。
许多天下来发生的事情总令秀清有一种不真实感，生怕眼睛再睁开时，自己仍旧远离成仙的梦想，但她拍了拍脸颊，心中暗自打气。
‘别担心秀清！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现在既是秀清又是三丫！一定没问题的！’
秀清并没有继续思虑太多，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一缕烈阳照入了房间，秀清从柔软的床榻中坐起，环视一圈逐渐清晰的场景，只觉喜悦怎么也止不住。
她穿起挂在一旁的褂子，拉开房门走出去，涟濯师姐已不在屋内，秀清小步走动，来到面向池塘的走廊时，望见自己的大师姐正坐在一块假山上。
涟濯闭着眼，神情安详，冰肌玉骨，仍旧一身清冷出尘的青蓝色袍子，长长的广袖同那头墨黑秀发齐齐随风摆动。
秀清站着看了一会儿，不出意外地注意到随着师姐的每一个呼吸，其身边围集了灵动巧妙的小风流，涡形波纹肉眼可见，空气骇人凝质，足以看出涟濯那超乎想像的资质。
她明白师姐是在修炼，并未出声，乖巧地坐在木制台阶上，发挥过剩的好奇心，学着师姐的模样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少顷，秀清啥‘入定’的感觉都没有，反倒困倦愈发强烈了，未几便听见了自己缓慢的呼吸，她这是入睡的征兆。
“……清……来……”
恍惚地睁开眼，大师姐表情鲜少，不施粉黛的轮廓沐浴于阳光，稍稍掠去了眉宇间的薄意，素白的柔荑伸到秀清身前：“秀清，起来。”
“师姐。”
“走，师姐带你去师父那儿，师父会教导你的。”涟濯冷淡地说完，俯身抱起了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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