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天下

作者:中原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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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平湖有月对秋寒


      八月十五中秋前的几日,鸢堇写了帖子让鸳鸯送去了正被七皇子勒令禁足思过中的季妃的锦华轩,言辞恳切地向季妃请了罪,又好言好语地放低身段,邀季妃禁足期满之后到她的栖鹊阁来喝茶。话都是些为不落了外人口实而不得不说的场面话,不曾想鸳鸯这一去,回来的时候倒是喜气洋洋,也不知教她遇到了什么好事。
      “夫人猜猜奴婢在锦华轩里见着了谁?”
      虽得七皇子抬举封了侧妃,鸢堇却仍是不敢让底下人称她“娘娘”。只说宫里国君的妃嫔,除了有数的几个主子娘娘之外,还有多少个小主多少个没名没份的,她区区一个皇子侧妃,还是市井出身,由侍妾抬举上来的,哪里敢妄自尊大以娘娘自居。栖鹊阁外面的人要称她一声“堇妃”她管不了,如鸾凤鸳鸯这般的身边人,都得早早敲打好了,出去才不致教人家以为她才得了七皇子几分青眼便要翻了天去。
      鸾凤笑啐了她一口道:“锦华轩里一个个的看人的眼睛都长到了脑门上去,能教你见着谁这么红光满面的?快别卖关子了,且说出来教夫人也欢喜欢喜。”
      鸳鸯瞪了她一眼,四下环顾了一番看没有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看见了宫里的阳公公,正在季妃娘娘的寝居外面守着呢!”
      “阳公公?那不是一直跟在八皇子身边伺候的”鸾凤一听惊了一跳。她和鸳鸯都是原先七皇子出宫开牙建府之前就跟着伺候的,宫里头的人自然认得。鸳鸯一向机灵,她说认出是谁,那断断不会有错了。可是阳公公到季妃院子里去做什么呢?
      算起来,琅琊国的几位皇子之中,也只剩下这位排行最末的八皇子还在宫里住着了。一来八皇子今年才十九,未曾及冠,二来又是皇后嫡出,自然是七皇子这生母早亡孑然一身的庶出皇子所不能比的。只是这八皇子一向住在宫里,阳公公是伺候八皇子的身边人,出现在七皇子府里倒没什么,可身在七皇子妃的院子里便就格外的耐人寻味了。
      鸾凤和鸳鸯两个都是自幼即在宫里,碧瓦红墙之下的腌臜事没见识过也听过不少了,当即便明白了什么,了然地相视一笑便不再言语。鸢堇虽没在宫里待过,这样却也能猜得到些什么了。况且按照她替七皇子所做的谋划,即便本没什么,她也要凭空生造出些什么来。
      只不过她还有自己的私心。

      中秋佳节自古以来便是阖家团圆的大日子,即便是皇家亦不能免俗。尽管众人都对天家的人情淡薄心知肚明,面上却还得作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在八月十五这日聚于宫中,饮一场君臣尽欢的所谓“家宴”。
      这样的场合原本鸢堇身为侧妃不必列席,然而因为她是新近册封,与当初被纳为侍妾不同,虽是侧妃,却也算天家新妇了,所以自然要陪同七皇子与季妃一起出席,侍奉左右。若放在民间,也算是让长辈相看了。只不过对于身为七皇子侧妃的鸢堇而言,七皇子亲生母妃早亡,琅琊国国君又素来并不十分看重于他,这也不过是露个脸,走个过场罢了。
      鸢堇昔年在家中,也见识过好几回这样的大宴,虽及不上皇族家宴的威仪,可过程之漫长,礼节之繁琐,她也是懂得的。因此这样的场合,什么时候是时机分神做什么,什么时候却不能,她心里也算是有数。而季妃必定也一样懂得。若她真与那八皇子有什么不清不楚,平日里相会不便,好容易有了相见的机会,趁宫宴之上众人忙于觥筹交错之际伺机一诉衷肠,也是可以想见的。若并无此事,那么她自己按兵不动,顶多再寻机会完成七皇子所托付之事罢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之若能成事,则正如七皇子所说,他们两人的日子都会好过些了。
      自那日季妃因罚她而与七皇子反目之后,鸢堇便没再见过她。此番若不是宫中家宴,季妃身为七皇子正妃,按例须得出席,恐怕七皇子为免掣肘,还不会松口解了她的禁足将她放出来。
      季妃见了鸢堇,自然是没半分好脸色。甚至连开宴之前,鸢堇秉持着侧妃身份向她奉茶,她也是不留情面地劈手打翻了茶盏。碎瓷飞起擦伤了鸢堇的脸,也丝毫没令季妃忿怒之中正盛的声势息偃一分一毫,只换来她冷嘲热讽的一声讥刺。季妃之举无疑有些过分嚣张,即便鸢堇是侧妃,位卑于她,她如此不分场合的举动,自然令在座的宗室女眷纷纷侧目。
      眼见着鸢堇仍是静默顺驯地半坐着,连手上端奉茶盏的动作都维持在原处,颊边正缓缓渗出的血珠也未曾去管,而周围女眷不豫的眼光与低语的议论声纷纷向她围拢过来,季妃自己也有些慌乱,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抹掉鸢堇颊边那碍眼的血滴。她手上动作才做到一半,连鸢堇半根发丝还未触及,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捉住了手腕。季妃一惊,猛然回头,见是七皇子,脸上的神情登时变得敢怒而不敢言,只从齿缝里挤出一丝冷哼来,挣开了他的手,自己坐回到原处。
      七皇子亦落座。见着鸢堇的模样,正待要说什么,却听她低咳一声,轻道:“无论如何,宠幸媵妾,便是殿下不合时宜了。”而后以丝帕掩住了划伤的面颊,告了罪,起身离席。

      到了妃嫔女眷更衣的偏殿,鸢堇便吩咐了鸾凤和鸳鸯分别去盯着季妃的贴身侍女和阳公公,自己则进了供不胜酒力的女眷临时歇息的隔间。
      隔间里都备了浣面的清水与布巾,鸢堇从袖中取出一块形状浑圆,色如满月的羊脂玉牌,单手握于胸前,低声诵念了几句咒文,而后将那玉牌放入了水中。乍一看下,倒正像是平湖之中倒映一轮满月,清光四溢,煞是栩栩如生。鸢堇看着玉牌很快沉了底,又从腰间所佩戴的香囊取出用乌黑丝绳束好的一缕头发,同样放入水中。
      做完这一切,她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不多时,便从隔挡的屏风外飘飘悠悠地飞进一只麻雀大小的鸟儿来,通体雪白,躯体却显得分外轻薄,竟不似凡物。鸢堇伸出手去,待那鸟儿落到了她手上,这才看清原来竟是只白纸折成的纸鹤。只是看那纸鹤方才飞行时的动作,根本与寻常鸟儿无异,等落到鸢堇手上时,却又只像是寻常的折纸死物一般,一动也不会动。
      这便是琅琊国闻名于神州的幻术了。然而虽说是琅琊国以此闻名,然而举国之中真正通晓掌握了这幻术之人,却并非很多。不过倒有许多走街串巷的民间伶人学会了些许入门的幻术把戏,举手投足之间便似奇巧可以生花,聊作博君一笑罢了。
      鸢堇收了纸鹤,阖目半晌,终于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其实她本性并非沉郁之人,只是近两年来变故不断,尤其两年前父母亲人之死,司空桓之死,于她打击甚深。后来入了府,日子也并不顺遂,直到如今她更是牵涉其中身不由己,实在已经很久未曾有过拾起本性率真而为的机会了。
      “季妃啊你道自己出身名门看我不起却焉知你又能知我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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