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下

　　这段时间我非常努力地学习蛊术。遇到不理解的配方与操纵技巧，不搞明白就无法安然入眠，为了更加熟练地操纵较危险的蛊虫，我甚至愿意在自己身上一试。之前我是用心用力，现在我则是尽心尽力。花妖孽不满于我被他洗脑的时间越来越少，七音都偶尔皱眉看着我忙碌的身影，担心我的身体会吃不消。
　　在入阁仪式烙下的病根至今没有痊愈，这样不顾身体地练习和突破，只是为了一件事情。
　　那日，张楚言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过这个教导白衣学武的男子。
　　他对我说了一席话：“姬莲习武天赋秉异，他心智如稚儿，却能一招三过目而不忘，习三次方能掌握半份要领，其余的力道、气势也会随着他本身的成长不段进步。要是治好了他的痴症，加以磨砺，他在剑术上的造诣怕是连我就要退位让贤，而且……”
　　张楚言的目光突然深邃，像是陷入回忆，悠悠道：“可能和那个人不分上下。”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一段往事。
　　张楚言还是少年郎的时候，仗着自己有一手好剑法就欺负同乡，是那一带的恶霸，白占了个好名字，大家都恨他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见了他只得绕道走，被盯上了就自认倒霉。
　　一日，他和一帮烂兄烂弟吃了霸王餐刚要离开，却被一个身着浅青素衣，头戴斗笠用面纱遮住脸庞的少年拦住。少年口才极好，语如珠玑，一针见血，训的张楚言没有还口的余地。作为大哥，他不能在小弟面前吃瘪，于是拔剑相向想挽回局面，但不过一招，他自认为无敌的剑术便在那炉火纯青的剑艺下瞬间瓦解，让他败的体无完肤。
　　从此张楚言苦修剑法，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为榜样，也是最大的敌人。甚至为了磨砺自己，再和少年一决高下，他加入了淮湖阁。
　　如果能治好白衣的病的话。默默地回想着这句话，看着窗户外的小院子里拿着剑比划的有模有样的白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叹气会老的很快哦。”鬼魅一般从我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头也不回：“说真的，你不敲门就这样进姑娘闺房真的好吗？大，师，父。”我一字一顿地喊他，以表达我的鄙视和不满。
　　花妖孽倒是无所谓于我的态度，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我手里正做着的针线活：“又在给姬小子做衣服啊？苏绣娘。”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他天天习剑，衣服也磨的厉害，加上已至暮秋时节，天愈来愈凉，所以便再做一件。”
　　“啧，真是越来越有小媳妇的样子了。”花妖孽不客气地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对着嘴就大喝一口。
　　我瞪他一眼，垂下头想遮住脸上的红霞：“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怎么不见你给为师做身衣服？”花妖孽眯了眯眼睛，撑着腮帮子问。
　　我语塞，闷闷地低下头不再理他。
　　“怎的今日突然变成闷葫芦了？”花妖孽没听到我还嘴，装模作样瞅了我一会，“似乎是很有心事的样子啊，亲亲徒儿怎么了？”
　　我忽略他的称呼，捡重点回应：“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张楚言跟我说了一些话，如今因为这白衣病的而担心罢了。”
　　“还是为了这小子啊！”花妖孽叹息了一声，佯装很无可奈何地揉揉眉角，随手给我一个爆栗，“怎么就不见得你关心关心爷？为师可要吃醋了啊！”
　　“你明知道的，别开玩笑了。”无奈地看他一眼，“我是真的很困扰很心疼，难不成要让白衣这么一直……这样下去吗？”
　　虽说无论白衣变得如何没，我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但终究不忍心白衣这样傻下去。他是那样博学多才，那样举世无双，性行淑均，还有习武天分，再加雕琢，怎一个英雄神仙了得？
　　花妖孽是识趣的人，见我这样也收起了调笑的调子，沉吟：“你若是真的想治好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吗？！”我眼前一亮。
　　“你可以问问七音啊。”花妖孽耸耸肩，“面对你，爷严肃不起来啊哈哈哈哈……”
　　“对啊……”我脑中一激灵，自动忽略花妖孽后边的废话。七音精通蛊术，医蛊医蛊，有医在内不是吗！我当初旁敲侧击问过婉娘，但毫无结果，一来一去倒真的忘记了还有七音这么个神奇的人。
　　把手里的针线活一丟：“我这就去找七音！”
　　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她，虽然我知道，七音不一定有办法治好白衣，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牢牢攥住。我知道机会不会从天而降等待你遇上。
　　气喘吁吁地跑进七音的小院子里，她一如既往的站在那一排排晒药的架子面前。看到我急急忙忙忽然出现，她倒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这个时间过来，何事？”七音看了我一眼后，继续神色淡然地用手将筲箕里的药材拨散，声音一如既往的空澈。
　　“七，七音……”这一路跑来还是费力的，待自己的气息平稳了些，道，“我有事情，想要求你。”
　　“求我？”七音转过身来看我，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说吧，求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如何能治得了白衣的病？”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恳请到，“如果有办法，求求你一定要告诉我，求求你。”
　　屋檐下的铃铛倏地响起轻脆声音，被北风吹过的树叶也沙沙作响，远处的树林里唰啦啦地飞起了一群鸟。我紧张地看了一眼铃铛，据七音所说，那铃铛里头也是供养着蛊虫的，正因如此，我日日从门口经过的时候也不免心惊胆战了些，如今听见响声也会神经紧绷。
　　“你终于来问我了。”七音眯了眯眼，拍拍手往一边的石桌走去，示意我坐下说话，“开门见山地谈吧，办法是有的，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办法，不晓得你能不能做到。”
　　“我愿意尝试！”听到她说的话，我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连忙跟过去，“不管药材有多难弄，我一定要拿来。”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七音轻轻地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么……”七音忽然笑了，淡淡地勾起唇角看着我。
　　“皇宫里！”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姬恒天阴晴不定的双眼，“毒药从皇帝手里来，解药自然要从皇帝手里拿。你是说，解药在皇宫里。”
　　“没错。能导致人痴傻的药可数不胜数，谁知姬桓天用的哪几味药材。我也只是个蛊师，不是大夫，连婉娘也不敢妄下定论的事，我怎敢妄言？”七音捧起素瓷茶杯抿了一口，“你要知道，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好出的，更何况在偌大的皇宫里找解药，无异于大海捞针，说不定藏在哪个密室里，你只会有去无回。”
　　我闻言，双手在衣袖下不安地绞着：“能告诉我再具体点的位置吗？”
　　“我怎么会知晓？若是知晓倒失了密室的本意。”七音的眼神里掺杂了几分我看不懂的颜色，“你当真要去？皇宫大内，凶险万分。”
　　“我早已说过了。”微微一笑，执起一只素瓷茶杯缓缓放在七音面前，斟满一杯清茶，“茶杯为茶而生，我为白衣而存。什么凶险，什么为难，不过人生一瞬，我倒更是愿意用这一瞬凶险换永远的花好月圆。”
　　七音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妥协似地起身招手：“既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你输在一瞬凶险？跟我来。”
　　她带着我进了屋，从一本厚实的书里取出了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纸来递给我：“这是皇宫大内的地图，那几个用朱砂笔标了记号的地方，是可能藏着解药的地方，去瞧瞧吧。”
　　我急急地接过来，没有细想为什么南七音手上有这张地图，草草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跑了出去。
　　之后我才发现所有的迫切都没用。
　　虽说早想着救白衣，但根本没有完整的计划，那股兴奋劲突然上下两难，在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的情况下渐渐被消磨，转变成不安和焦虑。
　　眼见着到了秋末，天气愈冷行动会愈加不便，每到此时皇宫戒备也会更森严。自从到了淮湖阁，半年来我从未出去过，也摸不清外边的世道，一切一切的储备工作还没完善，要靠花焰旸和南七音帮助。
　　这事还要瞒着白衣，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虽说他现在不过是孩子心性，但聪明的头脑易于常人。骗不过就要躲，只有先悄悄离开，先斩后奏。
　　望了一眼秋日辽远的天空，下意识地摸摸袖筒中藏着的地图。深呼吸，开始着手准备吧，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我可不想让白衣再多受一分一毫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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