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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是夜，月黑风高。
换上出阵服的大和守安定回头凝视了一眼沉睡中的加州清光，握紧了手中的本体刀。他抿唇沉默，几秒后还是回过头去，悄无声息地带上了居所的障子门。
深夜的本丸很静，只有偶起的风吹动庭院里的树木飒飒作响的声音。安定静静走过回廊，来到庭院，抬头便看见了坐在时空转换装置上的审神者。黑发的小姑娘正仰头望着天空，像是在一片黑沉的天色中寻找星星，注意到他来了之后，歪头便笑。
确认审神者真的来了，安定反而有些不安。审神者还年幼，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明白陪他去救冲田君意味着什么，不确定对方清不清楚这是在改变历史。而且带上审神者单骑出阵，他有些担心万一遇上强敌又该如何。
“大和守。”大概是看安定久久没有动作，森蔚朝他招了招手。
“……主上。”安定靠近，看着森蔚从时空转换装置上轻巧地跳下来。
“地点是在京都对吗？”森蔚指了指时空转换装置上的地点。出阵池田屋的队伍归来后又陆续远征，所以装置上的信息都被打乱了，森蔚只能把地点调好，“但是我不是很清楚具体的年份时间，大和守知道吗？”
“是。”安定弯腰调试时间，看着金色铭牌上的呈现的时间和地点。
京都，池田屋……
看着安定调整好了装置，森蔚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便携式时空转换装置，递给安定让他保管，才确定准备妥当，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下了传送的按钮。庭院里飞升起炫目的金光，森蔚伸手去戳那些浮游在空气中的金色粒子，只见眼前金光一闪，转眼就从寂静黑暗的庭院转移到了一处日光大盛之地。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下午，京都。
森蔚和安定的落点是在三条大桥旁的一株柳叔下，来往人群虽络绎不绝，但两人降落的位置刚好是柳树与河岸之间的盲点，所以并未引起注目。森蔚往外走出两步，新奇地看着百年前的街头风光。
天空一碧如洗，街道平整干净，街道旁有个浪人打扮的佩刀青年正与背着簸箕的卖货郎讨价还价。森蔚打量着她觉得有趣的人，然后才想起安定而回过头去。沉静的深蓝短发扎成马尾的少年还站在原地，看着街景出神。他神情落寞，不知是在缅怀，还是在眷恋。
“好像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森蔚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街道，小跑到安定身前问道：“我们可以先去逛逛街吗？”
乍然间的昼夜颠倒好像并没有给森蔚带来什么影响，她依旧天真活泼，好像就是来进行了一次有趣的远游。安定调早了些到来的时间，是因为担心自己一人无法在倒幕派的合围下保护冲田总司，才会想早点到，顺便可以想想办法做点准备。可是看着小主公毫无阴籁的干净双眼，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森蔚获许后就高兴起来，她数了数自己带上的小判，然后拉着安定钻进了街道的人群中。
大抵是安定的出阵服上有新选组的羽织，配着刀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新选组的少年武士，一路过来有不少人都投以了或敬畏或忌惮的目光。无法，安定只有先脱下羽织，才跟着小审神者一起从街头吃到巷尾。
等等我们不是来救冲田君的吗？！
安定深深的觉得小审神者其实完全就是在本丸里关久了，现在只是想出来玩而已。
“钓鱼的吗？鱼……唔……陆奥守会喜欢这个吗？”吃得饱饱了后，森蔚开始注意街边的一些手工艺品或消遣时间的玩物，像是准备给本丸里的刀剑们带伴手礼。她拿起鱼线看了看，转过头问安定：“大和守觉得呢？”
“陆奥守先生吗？”安定看了看牵着他的手的小女孩，微微点头，“应该会喜欢的。”
森蔚也点头，当即买下。
“主上。”看着森蔚热情不减的继续逛街，安定问道：“要给本丸里的大家都带伴手礼吗？”
“嗯。”森蔚的笑容始终没有褪下来过，“因为总是大家给我带礼物，我偶尔也想给大家带呢。”
“啊。”安定望着小女孩盛着阳光的眼睛，不由点头，“这样啊。”
穿梭在人群里的少年武士和小女孩牵着手，身上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小到木头雕像大到钓竿玩物，活像是看到什么都想买的乡下人。零散的物件太多，森蔚不得不拿了块大方布把所有物件包起来。
安定捡起森蔚不小心掉落的动物木雕，这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小审神者给短刀小夜左文字带的。明明是个喜欢玩闹的小孩子，可是在买伴手礼时却能想到本丸里的每一振刀剑，也意外的记得每振刀的脾性喜好，哪怕是像小夜左文字大俱利伽罗之类不善与人沟通的刀剑。
逛了许久，慢慢也临近傍晚，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森蔚拉着安定到了一条偏僻的巷道，认真清点了一下，确认给大家带的东西都在，才伸了个懒腰，看向安定。
安定以为对方买齐了东西，也终于逛累了，应该是想要回本丸了。刚想拿出便携式装置，就听对方继续说：“现在就差给大和守的伴手礼了。”
“我？”安定微愣，这才想起审神者给本丸里的刀剑都带了礼物，唯独没有买他的。
安定摇头：“没关系，我不用的，而且伴手礼哪有送同行的人的啊。”
天光已尽，被染了一片血色的夕阳也逐渐暗沉，夜幕笼罩。森蔚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确定已将东西都藏好，才又牵起了安定的手。“好了，该去拿礼物了。”
小女孩的手很小，却也很有力，好像抓着谁就不会再轻易放。眼见森蔚带着自己跑过了三条大桥，靠近与桥毗邻的一列已经点亮了灯烛的店铺。出于某种预感，安定的心跳开始加快，直到池田屋彻底落在眼中，他才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猛然击中，霎那间牵扯着纷扰的回忆涌上心头。
‘斩不动了，斩不动了……’颓然地重复着这句话的冲田君还在他的记忆里痛苦着。彼时身为铁器的他无思无想亦无能为力，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拿着刀跑过去就能斩断折磨着冲田君的根源。
“要小心哦。”安定被森蔚的声音唤回神志，他迟钝地看过去，看到森蔚正望着他，“下午的时候，我有查过关于池田屋的具体事件，上面说池田屋有很多攘夷的浪人，也有很多重要人物，所以你要小心点。我会在这里等你，不会给你添麻烦。如果你受了伤就过来，我给你手入。不要恋战，能保护好冲田君就可以了。”
女孩的眼睛一片明澈，能清楚的倒映出京都城内的万家灯火。这双眼睛忽然驱散了安定满心的忐忑，重新穿上新选组羽织的打刀少年朝池田屋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又停下来，忽然问道：“为什么呢？主上为什么……带我来救冲田君？”
“嗯？”森蔚迷惑地反问：“不是因为大和守想来救冲田君吗？”
“只是因为这样吗……”安定回头看向森蔚，犹豫地问：“主上你，知道这是在改变历史吧？”
“我知道啊。”森蔚相当自然地点头，“大和守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那就可以了啊。”森蔚接上安定的话，“既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应该是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了吧？改变历史的责任，牵连同伴和无辜者的责任。”
似乎没有想到森蔚会说这样的话，安定显得有些意外。
但森蔚已经又朝他笑起来，“那就可以去了。去吧，去见你想见的人，去保护他，如果你看到冲田君能够高兴，我也会很高兴的。”
安定停在原地，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听到女孩的催促，还是转过了身。他握住了自己的本体，背离现主，往池田屋跑去。
或许是与森蔚谈话耽搁了一点时间，池田屋已经乱作一团，喊杀声和铁器相撞声不断。安定从大开的正门冲进去，里面的新选组队员和倒幕派的人已经战在一起，穿着新选组队服的安定一进入，就立刻被敌方所攻击。
正厅里的桌椅早已翻了一地，照明的灯光不时被持刀对峙的人们所遮挡，整个大厅的光影都恍惚而迷乱，空气里掺杂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明明是来救冲田君的，可不知为何从跑离审神者起，安定的步伐就异常沉重。
他为了冲田君，把现在的主人，一个人留在外面了。
被动地格挡和战斗，举目搜索却没看见冲田总司的踪影，安定奔向二楼。
在血色和火光中出现的是熟悉的背影，出剑挥砍间裹挟着厉厉风声。安定愣在楼梯口，看着那个人战斗的身影，心里的情绪在霎那间翻涌成风雨。他最憧憬的那个人啊，还如此鲜活地存在在这里，还没有被病魔所折磨所摧毁，还能拿着刀坚韧地守护着他的忠义和骄傲。
安定举步想上前，走廊另一端的窗口却突然闯进了不速之客。
“时间，溯行军……”安定惊愣地睁大眼睛喃喃念道。他慌张地扫了正在隔间里战斗的冲田总司一眼，又猛然想到等在外面的小审神者，可他却完全不知该去谁的身边，难以抉择下一时竟杀意暴涨，安定抽刀直逼敌手，“不请自来的家伙，给我头颅落地去死啊！！！”
可是不等安定挥下刀，刚攀入二楼的时间溯行军下一秒便在安定眼前一分为二，身着铠甲的陌生军队干脆利落地击杀时间溯行军后，将冰冷的视线投向了走廊上的安定。
今晚的夜色晦暗阴沉，森蔚原本坐在桥边等待着，用指腹磨挲手中怀表上的纹路。但她很快注意到灵力撕裂空间的异动，夜色下好似有泛着冷意的光在池田屋二楼闪烁，随后甄灭。
森蔚将怀表贴身放好，还没想好是躲藏还是上前，就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池田屋二楼跳下来。她微微眯着眼在夜色中辨认，就瞧见对方正在迅速地接近她，靠得近了，森蔚才发现那是大和守安定。
打刀少年的羽织和护铠都不见了，单臂持刀，伤痕累累。但他还是在以飞快的速度接近着，捞起森蔚后一刻不停地穿过三条大桥，回到了他们之前所呆的偏僻小巷。安定放下森蔚，拿出便携装置，动作一气呵成，可是却在最后将按下时失手将便携装置落在了地面。
这仿佛是一个预兆。下一秒，撑着一口气强行狂奔回来，并抱着森蔚回到小巷的安定就脱力地倒在了地上，本体也脱手而出。
“大和守。”森蔚立即捡起打刀手入。
打刀少年躺在地上闭着眼喘息，他头脑一片混乱，却因为缓慢流入的灵力而逐渐平静许多。安定睁开眼睛，望着小巷顶部那一线狭窄的天空，又看了看跪坐在身边手入的审神者。森蔚也担忧地抬头看他，这样一对视，森蔚才发现对方的眼眶有些泛红，像是哭过。
“时间溯行军出现了吗？”一边手入，森蔚一边问着。
安定微微点头，声音低哑，“检非违使也来了。”
当时基本是毫无胜算的，可安定却在刀锋逼近的冷意间突然想起了检非违使也是保护历史的人。战场上的直觉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安定回避了与一队检非违使的正面冲突，转而靠近了隔间里的冲田总司。
以雷霆手段维护历史的检非违使，当然不可能把冲田总司和狡猾的打刀一起斩了，只有悻悻退让。
听安定简单的低声说完，森蔚微微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急智来得很是时候。“那大和守保护到冲田君了，对吗？”
森蔚的话一问，安定就微微沉默下来。
“……不，没有。”安定似乎是想笑，但是没能笑出来，反而更像快哭出来一样，“冲田君他，很生气。”
在隔间里战斗的冲田总司，单纯的以为穿着新选组羽织的安定是新选组的新人。他对安定守护着他的行为非常火大，因为他们来这里突袭是为了抓捕试图在京都纵火的倒幕派，可他的下属没有去制服敌人，没有去与其他同僚并肩作战，反而在这里保护他，好似他不是个武士，更像是个脆弱的大家小姐。
“‘去做你该做的事’，冲田君对我这么吼道。”安定轻声说着。
森蔚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去做你该做的事。
身为冲田总司的佩刀，安定该做的事应该就是守护冲田总司。可是他跑回来了，拼着一口气，听从着冲田君的话，回到了她身边。
沉默在狭小的巷道间蔓延，随后被森蔚轻轻打破。
“抱歉，大和守。我听你说起冲田君的时候，其实在想另外一个人。”令人意外的，是森蔚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仍在手入，低敛着的眉目如斯稚嫩，说出的话却轻缓得不似孩童，“虽然他不如冲田君有名，不是剑术天才也不受人敬仰，但他懂得很多道理，知道很多事，对我来说是个无人能比的英雄。我也像你一样，记得那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告诉我的每一句话，爱他像爱生命。”
“我其实也想做这样的事。”黑发的小女孩微笑起来，“去过去，去见他，去保护他，去让他活下来。我甚至想如果我也能用什么装置回到我的过去就好了，这样就能去救他。可是，我又突然想到，我回去了，那现在的人们呢？”
“我喜欢和鲶尾一起骑马啊，也喜欢和大家一起玩水。那个时候大和守你还没有来呢，夏天的阳光把河水照得亮晶晶的，我和大家一起从上游漂流到下游，我想下个夏天也那么过啊。而且我还答应了好多人好多事，乱，今剑，清光，每一件都是需要我去认真履行的。我还想跟歌仙学很多很多东西，前几天歌仙都说可以教我画画了。我还想和大家玩，想抱着退酱的老虎和大家一起午睡，想每天都过得快乐。这些羁绊和回忆，这些亲口许下的承诺，都能随便割舍掉的话，我也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我所憧憬的那个人啊，很温柔。我只要一想到他站在我面前，看到了那样的我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让他难过的事。”
已经手入了一段时间，安定从地上慢慢坐起来，“那主上，为什么还要带我来救冲田君呢？”
“因为我觉得你没错。”森蔚抬头，安定才发现小女孩的眼睛里已经浸了不少泪光。可她睁大眼睛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眼神中满是脆生生的倔强，“我也没有错。”
说到底都是因为思念，说到底都是因为爱。
不过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感情，可只要扎根在了心底，就会不顾一切的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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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小天使们，评论是更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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