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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医院惨白的过道里。佩敏刚坐下,却看见座椅那头的高个子男人立刻起了身。他低着头僵着手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烟灰,佩敏没能看清他的轮廓,却直觉这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也许是身处异乡见到华人的缘故,所以觉得熟悉吧!然而佩敏却没有心思多做猜想,她靠在靠椅上,隔着毛玻璃看病房内的情形。
心里正难受,手机铃声却响了。划开接听键,电话那头,伴着凄凉的钢琴曲千年温暖的声音轻拂着她的五味陈杂的心:“昨晚睡得还好吧?”
“入夜了有些凉,还是有些认床,睡得不太安稳。”其实哪里是认床睡不安稳,佩敏一晚上惦记着丛韵然的病情,根本没能合眼。但是,韵然的病情又怎么能告诉千年,韵然安乐死的事情如果被千年知道,怕是又会像他妈妈过世时一样吧?
佩敏想想便觉得不能告诉他。虽然他们各自心中都将对方安放在最重要的地方,但是毕竟这两人早已不再联系彼此。
两人在电话里随意聊了些出门在外该注意的事项后,又说了些近日见闻。临到挂电话,病房中嘶哑的哭声突然尖锐起来,接着就听见姨妈的哭喊:“住手,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她疼吗?”
佩敏不自禁心中一揪,像是调匙刮在不锈钢碗壁上,“刺啦”一声直窜到心底,将心撕裂了一半。
她立马准备挂电话,那头又说:“韵然也在温哥华,你们见过面了吧?”
看看紧闭房门的病房,佩敏说:“她挺好,将来会更好。”对韵然来说,与其痛苦的活着,死亡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挂下电话,季千年叹了口气,电话那头的哭喊他听得清晰明了。事实上,丛韵然的近况他了如指掌,然而佩敏不知道实情,那么还是不点破最好。
丛韵然如今这样,说不难过当然不可能,刚才电话那头丛母的哭声此刻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这哭声倒是让他想起了那时候。
母亲自从手术后便神智不清,对于早已失去父亲的他打击之大自然不用细说。然而,那时候更大的困难却摆在眼前,仨字——医药费。
家里本身是有点积蓄,加上舅舅的资助,放在普通人身上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倒是没多大问题。可要用这点钱补上母亲的医药费这大坑,简直是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季千年开始四处奔走借钱。可钱哪是这么好借的,每到医院催费前两日他就分外焦躁。这一次,到了催费的日子,医院却没人来催缴。
看着缴费清单上的余款,季千年直接就想到了他们仨。心下恼怒的他分别找到他们,别的话也不说,直接就问匿名存款的事。
佩敏和曲良听了都是连连摇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等问到丛韵然这里,她却哭了。
丛韵然知道他会发怒,却不知道他这样生气。被逼问到不行,她想,就让他怪罪她一人吧,决不能让他知道这是他们三人的主意,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连累了佩敏和曲良。
终于,她抽抽搭搭地说:“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帮你……又怕你不愿意接受,才匿名给你妈妈打了钱。对不起,对不起……”
季千年看着泪眼婆娑的丛韵然,脑袋疼得厉害,怒火却渐渐消弭,他生硬地擦干丛韵然的眼泪,说:“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
这事儿,佩敏也是有些日子了才知道,当时丛韵然战战兢兢地对着正在画几何的佩敏说:“千年知道匿名存款的事儿了。”
佩敏仍旧画着图,答:“嗯。”
丛韵然一下子被惊到,立刻问道:“他也问你了?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咬死了说不知道呗!”说到这儿,佩敏放下笔,语气瞬间冷下几分,“你说了实话?”
丛韵然连连摇手说出当日情形,又问接下来该怎么办,佩敏这才缓了语气,给出了主意。佩敏想,既然季千年没有再斥责韵然,那么此后就以韵然的名义来帮他吧!这样说来,韵然这一哭倒是哭得值当。
接受丛韵然的帮助后,季千年来学校上课的次数明显多起来。连班主任老杨也不自禁感叹几句,好学生回归可喜可贺。
这时候已经挨过了最难熬的冬季,正是山茶花凋零的季节,大朵大朵的白山茶跌落枝桠在地上躺成白雪。而学校高墙上眠了一冬的刺蔷薇也正开始抽枝发芽,窜出点点翠绿。
春天到了,看着生气盎然的植被,佩敏就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除去每星期去医院看一次季母,她甚至觉得一切都还是原样。
可是,事情一旦脱离轨道,便失去控制,走向无法预知的路途。
本想,再难熬的日子都该过去了。却没想到,真正难熬的时候,这才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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