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

　　这话没来由的勾住我的好奇心。原本见小二爷离开我也打算回去，现在一想，又把微微抬起的屁股坐下，眼睛下意识转向那角落里。以小二爷的脾性他不会无聊到只叫我出来吃咖啡，而那两三句话也不会毫无意义，估计着是我还未物色到第三个艺人，他给我指点明灯来着了。

　　如此想来这小二爷的举止倒有些让人猜不透底。

　　我一边忖度着小二爷的意图，一边盯着那人的侧影，心里好似被猫挠了一下，很是想走过去搭讪对方，左右顾虑了会，蓦地醒起自己现在是经纪人，拍了拍额头，笑自己实在不称职，干这一行的不就是要四处挖掘艺人嘛。

　　于是端起余下半杯咖啡的杯子腆着脸走了过去。

　　那人警觉地抬起头，与我对了个正眼儿。我怔神地看着他，明知这样很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被他所吸引。这人精致的面容配上清冷漠然的眉目显得格外的仙气，加之朦胧暧昧的灯光照射下，更似被磨去了性别；他的手指骨修长又白皙；一双腿在妥帖的休闲裤下衬得笔直有力。他该是天生的耀目，在铝镁灯下的舞台上接受万众瞩目，而不是坐在这里，由着黯淡的灯光遮掩住独属于他的光辉。

　　他见我目不转睛地一个劲盯着自己看，顿时蹙起眉，冷冰冰地驱逐道：“如果没有说服我的理由站在这里，我不希望自己被无故打扰。”

　　我忙将咖啡杯搁在桌面，坐到他对面的软椅上说：“先生你好，我是风尚传媒公司的经纪人，”我摸出一张名片往他那边的桌面推过去，“先生看上去气质尤佳，让人过目不忘，不知有没有兴趣在演艺圈发展？”

　　他的声音更冷：“我没有兴趣，你可以离开了。”

　　我只好说：“如果你有意在演艺圈发展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那我先不打扰了。”

　　说完话我就走了。回到魏家已近凌晨，客厅一直留着盏小灯，幽幽的光亮照着落灰的四壁，总有几分凄清。我蹑手蹑脚的走去魏思文的房间，借着窗口的月光仔细看了眼睡得不踏实的魏思文，上前给他把被子盖好，干坐了会才去洗澡睡觉。早上五点多便又悄悄地走了。

　　过了两个月。

　　都黎拍完《乱秦》的戏，我暂时让她休息几天，等《太门》上映和《女人计》播放后，到时候她可有得忙的了。

　　至于卫蜀还在《天下》剧组赶戏。听说演男主角的艺人特别闹腾儿，桃色绯闻和丑闻时不时的满天飞，硬生生把进度拖慢。跟着卫蜀的小助理每当干完活回来就对我抱怨那艺人的不是，要不是家里有几个钱子把他塞进来，导演早该让他滚蛋云云。我听过便忘了，只道下回铁定让卫蜀接个好活儿才行，最好能一夜成名。

　　眼下和小二爷签订的五年之约只剩一年半左右的光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瞎耗了。

　　这日手头上的事宜处理完毕，我得空闲了下来。在办公室里看了会书，转而又定定看向窗外。外头的天色不是很好，还刮着呜鸣不止的朔风。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雌雄莫辩的身影，这时才想起对方压根没联系过我，许是无意入这行的。不过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下班后直接去了趟那间咖啡馆。

　　也许去得不凑巧，那人并没在，我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失落。自见过他后，我就一直没再寻到投眼缘的第三个艺人。

　　我点咖啡的时候忍不住问侍应生：“请问你知道以前坐在那个角落位置的先生吗？他长得挺俊俏的。”

　　侍应生侧头望了眼那里，点点头说：“你一定是说何先生吧。他是这里的常客，也只坐那个位置。”说起这人的时候，侍应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叹，接着说，“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现在台上那位先生所弹的钢琴曲就是何先生的作品，正因为这独特韵味的钢琴曲吸引了不少客人。”

　　我讶然道：“原来他是一个作曲人？”

　　“是的，但除此外何先生在音乐领域很是有天赋。”侍应生说，“我们老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他请来，很多时候都会有那些经纪人和传媒公司过来挖人，老板每次都生怕他被人挖走。”末尾说得连他自己都笑了一笑。

　　我也跟着笑道：“其实我也是来挖角的。”

　　侍应生懵道：“什么？”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事叫了去，走了几步扭回头来看我，我朝他露齿一笑，他带着一脸怔愣的神色回去工作。我收回目光静静品着咖啡，但坐了许久，仍不见那人出现，不由暗叹一气。正当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了小二爷和跟在他旁边的作曲人，顿时惊奇不已。眼看着他们往这里走来，我下意识躲起身，半人高的软椅座倒是给我作了个遮掩，却只敢用余光偷瞄。

　　小二爷和作曲人正巧就坐在我前面空位置。小二爷点了两杯蓝山，之后两人都无话，直等到侍应生把咖啡端过来才交谈了起来，听上去两人似乎还挺熟稔的。

　　小二爷开口说：“回国这么久怎么都不来找我，反倒让我亲自请你。”

　　作曲人道：“你知道我不想被人打扰，”顿了顿，“是他让你来的？”

　　小二爷淡笑一声：“他还没有那个本事请动我，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说着话儿，右手搭在椅背上，下巴微昂，一副大爷的口吻说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让你看着办。”

　　作曲人叹气：“什么正事？”

　　“我开了公司，你可以过来我这边发展一下。”

　　“一定？”

　　“我从不强迫人。”

　　作曲人沉默不语，半晌才说话：“我真感谢你不强迫人。我去你那里没问题，但你得保证我为你公司工作期间内，生活上不受到任何骚扰，尤其是他。”

　　小二爷眉目霎时抹上一厉傲慢的神色，淡淡说了句：“合作愉快。”

　　前面他们说的话我愣是没几句听懂，后面倒是理出个事儿来。这小二爷可是明张目胆的挖人，看上去还谈成了，就不知道小二爷会怎么安排人家。正想着，作曲人突然起身：“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再去找你，到时候联络。”丢下话便走去前台跟几个侍应生说了会话，又转去别处，估摸着是去找老板谈事。

　　而小二爷还没舍得走，闲闲地坐着，我觉得纳闷，心说赶快滚蛋，我把腰都缩疼了。

　　这时候小二爷莫名来了句：“还躲在那里干什么？”

　　我猛地抬高眼帘望过去，小二爷面无表情地盯过来，目光锐利，眉眼深沉，仿若早已洞悉我在这里一样。

　　迎着他的视线，我讪笑一声，挪起屁股慢蹭蹭地坐过去，扯了扯唇说：“这么巧？你也过来喝咖啡啊。”

　　小二爷皮笑肉不笑：“我也觉得很巧。”他端起咖啡杯细细喝了起来，我很是坐立不安。过了好一会，他声线清冷道：“两个月都没把人挖到手，你是看不上人呢还是你的工作能力有限？”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狡辩道：“我当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过他拒绝了。”

　　他闻言厉声道：“这不能作为你能力差的理由。”

　　我有气无力地说：“这次我确实没有把那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回去我会写份检讨书交给你，也会深刻反省自己不足之处，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

　　小二爷微微叹息道：“你还是不太成熟。”我嚅嚅嘴，还想说话，他却搁下杯子站起身，睨着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虽然很想婉拒小二爷的好意，但话到嗓子眼就卡住了，只好硬着头皮和他走。中途他请我吃了顿韩国菜，之后才送我回公寓。这一路上我们都甚少交谈，回到公寓我还难受着，在客厅坐了会，缓过劲来后，正打算上网下载一份检讨书的时候，门铃蓦地响起。

　　打开门一看见来人，我不由愣住，脸皮僵硬了起来，哆嗦着嗓门叫道：“还有什么事吗？”心说这小二爷走了又回头来找上门不会是没下气，回来再撒撒气吧？

　　小二爷睇我：“你很不欢迎我。”

　　“没有。”我木然道，边侧过身让他入内。

　　他冷哼了一声，径自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点开电视说：“你不是要写检讨书么，我看着你写完再走，反正我现在很闲。”他见我还呆站在门口，喝道，“还不赶紧？”

　　我颇为无语，却还是听话的跑去写检讨书，只是没有范文抄就写得略慢了点，等写完天色已不早。原本我还想撵小二爷回去，他倒是说现在太晚了，要在这里留宿一夜，这时候我都懒得说话了。公寓是公司分配的，两房一厅，其中一房我拿来当作处置室，里头堆满了诸多杂物，一时间是无法腾出来的，我又怕委屈了小二爷便让出自己的房间给他，自个儿只好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早上醒来发现小二爷已经走了，不过在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时，很是诧异了一把。尽管惊奇于小二爷难得好人一回，但我并未太在意，匆匆吃完早餐就赶去公司，为着都黎和卫蜀的事宜忙碌不已，包装和推广一位艺人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里头的道道足够我学多几个十年。

　　就这样过了几天，这日小二爷叫我到他办公司。办公司里除了小二爷外，还有那位面相清冷如霜的作曲人，我脚步顿了顿，沉着气走到办公桌前与小二爷对了个正眼。

　　小二爷转着钢笔漫不经心道：“你和何子宵磨合一下吧，以后由你带他。”

　　从看到作曲人那刻，我就隐隐猜到小二爷的意图，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时仍感到不可置信，张嘴想要问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我知道了。”

　　之后我领着作曲人走了出去。路上我就进入状态问起他的一些情况，得知这人是在国外学院读的音乐专业，半年前毕业后就回国了。他表示想要往音乐方面发展，并不希望我将他包装成戏子，我点头表示明白。接着我又交代经纪人与艺人之间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说到一半，他插话打断。

　　作曲人说：“你和蔡二少是什么关系？”

　　我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话。我跟小二爷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上下属关系罢了。不过他这话问得也够奇怪的，我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心里寻思了好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有些没好气地说：“上下属关系。”

　　他听到我的回答后，压低声音说了句话，却更似自言自语：“他对你很好。”

　　我目视前方，权当没听见这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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