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

　　话分两头，孙学林那边的进展却不是很顺利。

　　“那现在怎么办？东西都运进来了，你跟我说不能建？”东子炸了毛，一把薅下自己脑袋上的安全帽。因为工程原因，他和佤寨的一个汉子呲上了，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一边的孙学林苦哈哈蹲在土坡上，满脸大写的烦闷；宋更靠着山崖，表情上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什么。

　　佤寨的男男女女就围在他们旁边不远处，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瞟着援建队，不时用让人听不懂的语言窃窃私语一番。昨天一起点燃的篝火还在场地中央冒着烟气，德高望重的佤族达半布坐在昨天那块石头上，没有理会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浑浊的双目遥遥远望苍茫层叠的山幕，不知在望些什么。

　　“昨天搬板材进来，我已经说了我们是援建队的，拿的东西都是造房子使的，”援建队员王柳摊着手，一脸无奈，“怎么又不让建了？”

　　“这……”西奈桑央作为为数不多会汉话的佤寨人，被夹在里头里外不是人，看看这方又瞧瞧那方，两头受气，“我昨天和达半布一提，他就说不行，不行，让我今天就和你们说，朋友可以做，房子不能建在这里。”

　　“嘿，凭什么，”援建队的大黑看桑央犹豫懦弱的样子一下点着了火气，“凭什么不让建？我们又不拆你们房子，就在空地上盖个新房，也方便以后修山路不是？还是你们怕修了房子迁进来外来人抢你们的地？”

　　“不、不、不是，你们来修路盖房我们是万分欢迎的，万分欢迎的，我们也想多向外人互通，可是，可是……”桑央着急的满头冒汗不停解释。

　　“可是什么呀？”蹲在地上戳着土随意撒气的东子抢白他一句。

　　“可是达半布说——”

　　“会触怒山神。”没等桑央开口，黑衣黑袍的达半布终于像是神游归位，肃然说出了缘由。

　　“啥？”东子一下蹦起来，“这都啥年月了还山——”

　　“王东子！”孙学林喝住了他。部队有纪律，和当地少数民族相处要尊重对方的信仰习俗，就算你自己再不信再嗤之以鼻也不能亵渎。

　　东子尴尬住了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起来。

　　黑衣老人走到孙学林跟前，佤族的人墙自动打开了一道通路。

　　孙学林敬畏的站起来，诚恳看着老人，“老人家，我们这房子是简易房，很快就能盖好，不耽误你们生活，盖好了你们先搬进去住也行。”

　　“你们可以，在这里搭建那种轻房子，但不能破这片土。”达半布看得出孙学林是管事儿的，也明事理，便往后妥协了一步，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话说道。

　　“可是不破土路怎么修？远的不说，电线都拉不进来，总不能让我们就靠带来的那两台发电机吧？再说你们也要用电，这寨子里的——”大黑连珠炮一样开腔，不过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因为宋更过来了。

　　宋更之前听他们争执，行尸似得沉默。他从昨天就注意观察着达半布，他不觉得这是个顽固不化的老人，加上桑央那句话，他认为达半布是开明的，但今天又提到了山神……宋更留了个心眼，在达半布看那片山幕的时候也看着那边，隐隐约约发现那一片的山根底下弥漫着薄雾。

　　也许这个老人阻止他们是有理由的。

　　“达半布，这件事我们再和领导商量，先不开工，您和寨子里的老乡都回去吧，快到晌午了。”宋更虚弱的笑笑，劝导两方各让一步。

　　黑衣老人打量他一眼，看出他是个文化人，说话讲信用，便点点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援建队众人说了一句佤语。

　　“达半布说请你们留下来吃晌午饭。”桑央眼看事情化解，忙不迭翻译道。

　　“桑央，辛苦你了，大黑和东子也是心急，不是有意的，”宋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对，你别放在心上，那俩臭小子就是脾气躁，”孙学林说着揪着东子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踹了一下屁股，“还不赶紧的，去吃饭，吃完饭了咱们中午继续磨！”

　　东子捂着屁股就跑，援建队队员也跟着他往佤寨里走。

　　“桑央，你也去吃饭吧。”孙学林道。

　　“那我们一起走吧……那你们俩不吃？”

　　“不急，我打个电话（不急，我再看看）。”孙学林和宋更齐声道，说完忍不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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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说孙学林的电话是打给李振河的。

　　“喂，喂，处长……哦不，李指挥，我孙学林……”

　　“怎么，任务完成了？这么着急给我打电话——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的李振河端着盆鸡蛋挂面呼噜呼噜吃的正香。

　　“任务没完成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你吃什么呢，听着挺香的啊？”孙学林调侃。

　　“鸡蛋面，今儿下面送了一批物资上来，成箱的挂面方便面压缩饼干矿泉水，等我明儿过去给你们带一车，亲自给你下面吃——对了，赶紧的，说正事。”

　　“别提了，这边我们遇见个难题，老寨子里的族长不让在他们这动工，这统 战工作思想改 造向来是你本行啊，处长，要不你赶紧来吧？”

　　“这……也行，我下午就过去，你派个人在山下等着。”电话那头李振河道。

　　孙学林刚想接话，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鼓捣什么的宋更拉了拉他袖子，示意要听电话。

　　“你等等，宋更要和你说什么。”

　　宋更接过电话，“李局长，是我。您是下午要来吗？”

　　“嗯，是，别您啊您的了，我就是老李。”李振河大大咧咧的道。

　　“那我拜托您个事儿，您来的时候能不能带套地质监测仪，最好是带地质用远程斜向指示声纳的那种。”

　　“怎么了？有问题？工程能如期进行吗？”李振河虽不是专业地质队员但一听宋更的要求就明白了几分，当下急的撂下了饭盆。

　　“这我也不能肯定，还是要专业的仪器检测。”宋更谨慎道。

　　“行，我立刻动身，马上去找仪器。你问学林还有什么要说，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孙学林也听见李振河的话，冲宋更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说的。

　　“怎么了，这地有什么问题？”挂了电话，孙学林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你看，”宋更指了指刚才他在地上挖的小坑，一掌深的土坑底像是浇过水似的十分湿润，“再看那个。”他指的是东子随意在地上砸的小坑，也是一样的情况。

　　“怪不得我觉得这地踩起来有点软，原来是地下渗水多，那这水是？”孙学林疑惑的看向宋更。

　　宋更却摇摇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屏。

　　那处烟气缭绕的地方隐约有沉闷的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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