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

　　“我有个想法。”杨亦宁突然站了起来，又抽出了一根烟，掏出一张符纸，将那符纸夹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中间一搓，只听微弱的“嚓”的声音，小小的火苗挣扎着窜了起来。

　　杨亦宁本要去点烟，不知为何迟疑了一下。

　　回忆了这么一串，又豁然开朗了一串，他的眼里从头到尾却一点泪迹都没有——他的嘴角甚至是上翘的，努力绷着他那作为“硬汉”的自我操守，与叶青大大不同——于是他复又抬头说：“我觉得这里是个傀心阵，依托我们的精神设下的。”

　　“傀心阵？”叶青想了想，决定充分发挥自己一问三不知的弱智本色，“那是什么？厉鬼设下的吗？”

　　“应该不是，如果是厉鬼设下的，我肯定早就破了。”杨亦宁不屑地“嗤”了一声，“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个能让我们看见重要的人的死状的幻境，因为我母亲死的时候少了一只眼睛……傀心阵是最像的。顺便说一下，我周围的人死了，眼睛都会少一只。”

　　说罢，杨亦宁斜眼看着叶青，勾起一边嘴角，“怕吗？”

　　火光中的他脸色晦暗不清，叶青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他侧脸边缘一圈暖黄色，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心悸了起来，忍不住捂住胸口，一时忘了回答。

　　杨亦宁偏过头扫了一眼手里还没点着的烟，许久没有回忆这些陈年旧事，偶然想起，虽然心里麻烦得很，所幸甚是留念，只是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说出去能让柒子笑死，况且他在这里还担当着保护的一方，看叶青光是听到这么一句便呆愣住，绝对是十成十的拖油瓶，只能是速战速决，便又左手一甩熄了符纸上的火，把烟塞回了烟盒子里。

　　他低笑一声，想，臭老娘，你龟儿子决定先不去想你了，你可别生气，气了就在上边儿先折腾折腾我臭老爹和我那生不出来的倒霉弟弟，我得先跑了。

　　“不瞒你说，我至今仍觉得那是我的过错。”杨亦宁把手插（和谐）进裤袋里，边走边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天生这只魂眼是不是真是祸害。”

　　“不……”叶青这时才恍然，听闻杨亦宁的丧气话，也没顾得上理解，光是想反驳，“你不是祸害，你是……”

　　“不用安慰我，早不在意了，”杨亦宁无所谓地摆摆手打断叶青，此时他正运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思考，“你看见的是你自己把你的朋友推下去……”

　　叶青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他用一种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复杂神情看了一眼杨亦宁的背影，面似不甘地抿了抿唇，“对。”

　　“我猜他死的时候，你应该是类似做了见死不救的事吧？”杨亦宁回头看他，“虽然我认为你当时应该不是故意的，但估计无力去救，是吗？”

　　无力去救？

　　叶青感觉自己的嘴角扯了扯：“算是吧。”

　　杨亦宁却把这掩饰的勾唇当作了伤感，反省了几秒自己说话的语气，“嗯……抱歉。”

　　“光道歉是不行的！”叶青闻言，歪着头笑了起来，“杨杨，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我之间的君子之交呢？”

　　杨亦宁想了想，居然认真地回答：“这个大概够呛了，除了都是一个魂，我和你朋友应该算是两个人，我们……”

　　“不，”叶青摇头，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们是一样的。”

　　“……是吗。”

　　见叶青这么肯定，杨亦宁也不愿多说打破人家的幻想，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这个地方像是我们恐惧的东西组合成的一个独立的空间。嗯……我们现在往上走，你带我去看看那个转生池，看我能不能看见它。”

　　“我觉得可以，”叶青说，“我都看见你的母亲大人了。”

　　杨亦宁觉得挺有道理，沉吟片刻，赞同道：“对，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

　　二人终于平静了一下内心，迎着来时的路往上走，和来时的心情却不太一样。杨亦宁的恐惧少了，慌乱少了，他像是冷却了下来——眼睛一眯，杀气腾腾，又成了鹰城赫赫有名的“阵”。

　　脚步声蜿蜒着向上蔓延。

　　叶青一边走一边找话题：“刚才看见我的故人掉下血池的时候，我真的一瞬间心脏都要停了。”

　　“你都停了一百多年了。”杨亦宁轻“嗤”了一声，“难道你没有受到攻击？”

　　“当然有啊！”叶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那个我，他，他居然抓我！”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杨亦宁又问。

　　叶青道挠了挠自己缠结的头发：“不知道，他抓我的时候突然扭头跳血池了……”

　　“……听着好像假话，”杨亦宁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那边怎么解决得如此轻松？他跳下去之后呢？”

　　“他跳下去之后，我好害怕好害怕，就马上下楼来找你啦！”叶青又黏黏糊糊地靠了上来，“要不然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吊死鬼怎么办嘛……我刚才好怕哦，还以为要死了，幸好找到了你。”

　　“不会，”杨亦宁算是在这一番剖白中和他建立了丁点儿革（hexie）命友谊，听叶青这么一说，又想到他的确像是没什么用的窝囊废，便对这番话信了大半，直接抓过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去，“有我在，谁敢造次。”

　　叶青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杨亦宁后脑勺利落的短发，伸手去比了比，突然道：“你以前是长头发的。”

　　“嗯？”杨亦宁扬起一边眉毛，料想叶青还没从缅怀中走出，难得体贴地谅解了，便也道，“那不是很怪，像穿了裙子一样，会不会像女的？”

　　叶青就咯咯笑了起来：“没有，你的头发特别炸，身材又爷们儿，看着一点也不像姑娘家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