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

　　杨亦宁提着袋垃圾晃晃悠悠地打开门，把垃圾放下，提了提自己的鞋。

　　微微打开的门缝里传出了模糊的鬼哭狼嚎，声音凄厉，语调幽怨，如果猛然经过，怕是以为什么鬼在索命。

　　还得要是厉鬼。

　　这厉鬼一边抽风似的跳着广场大妈专利舞蹈，一边大吼着“火火火火火”，嘶哑的嗓音在高(hexie)潮处终于终于没能峰回路转成下一句的调子，哆哆嗦嗦地破了个彻底。

　　杨亦宁系着鞋带，就看见邻居对门的人拴着门链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片刻，又缩回了脑袋，显然是被这嚎叫吓得不轻。

　　阴历七月十五，午夜十二点，鬼门大开之时，还有人疯了似的嚎叫，可不是吓人么。

　　但杨亦宁知道，还不仅如此，远不仅如此，于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果真，不到半晌，一个年轻男子便拽着话筒踢踢踏踏地从屋里边房间里跑出来，嗷嗷大叫起来。

　　杨亦宁皱着眉回头，只见那青年拽住早就绷直了线的话筒对着他招招手，“杨子！！嘿嘿嘿，杨子！”

　　“干什么？”杨亦宁提起垃圾的手顿了顿。

　　“我说杨子，”青年本想再靠近杨亦宁些，却被那话筒线制住了步伐，他疑惑地歪了歪头，突然大笑起来，双手使劲一拔，只听屋里乒呤乓啷一片作响，他便径直走到杨亦宁跟前整个人粘了上去，“杨子，嘿嘿嘿……”

　　末了，又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话筒，“咦，话筒怎么不响了呢？”

　　杨亦宁揉了揉脑袋，恨不得把手里的垃圾全糊了这醉鬼的脸上，只是到底宿友一场，这袋子里装的全是碎酒瓶子，一砸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

　　杨亦宁想了想，觉得柒子其人虽脑筋不太好使，天天给他惹麻烦，仍旧罪不至死……大概。
　　他已经不想去想自己的房间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惊人的景观，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摊上这么一个傻逼玩意儿。

　　杨亦宁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拿着垃圾，把那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男人抛在了身后，径直出了门。

　　他的脚步极轻，空荡荡的楼道里回荡不出一点声音，仿佛他就是这样怡然自得地漂浮在地上一般。

　　按按钮，进电梯。

　　而出了门，再穿过一个小的几乎只能称得上花坛的花园，就到了小区的出口。

　　说杨亦宁是个自由职业者，这绝对是抬举，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无业游民。杨亦宁回头看了看自家房子，只觉得在灯火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塌下来一般，和一墙之隔的外世界格格不入。

　　出了小区走上十五分钟便是是鹰城最有名的商业街西门，鹰城是个有名的不夜城，大半夜仍然灯火通明，许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里挤着些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她们叽叽喳喳的，互相用尖利殷红的指甲彼此指着调笑，一旁夜总会的牌子高高的亮着，闪烁着暧昧诱人的光，而街道暗处，一只黑色的猫踮着脚尖沿着马路牙子走着，一步一步地跟在杨亦宁的身后。

　　杨亦宁提着一袋装满碎酒瓶子的垃圾走到了街上，老旧的路灯伴随着嘶啦嘶啦的声音闪烁个不停，他偏过头看了看，黑猫便像惊到一般，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它已然嗖地窜进了一旁的垃圾箱中。

　　他想了想，没去管那看着就带古怪的猫——既然它没过来招惹，也不必赶尽杀绝——而是直走了几十米之后拐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胡同里堆满了垃圾，粘稠的汁液在地上随性地蔓延成了一摊又一摊，臭哄哄的气味引来了一群又一群的苍蝇——若是仔细看去，垃圾桶旁边居然蹲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

　　女孩约莫四五岁大，头发却是长的很，乱七八糟地披散在她背后，不知有多久没有打理过了。
　　此时她正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她的手上沾满了各种恶心的混合物，有饭菜的汁液，有饮料的残汤，甚至有些呕吐物。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盒盒饭，她便如获至宝般捧在手上看了一会儿，狼吞虎咽了起来。

　　杨亦宁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叫了出声，“喂。”

　　女孩儿充耳不闻，仍旧背对着他大快朵颐着，杨亦宁皱了皱眉，“叫你呢，你给我起来。”

　　他一步步地走近，女孩从最开始的置之不理到最后的一动不动，杨亦宁本打算把她押送走，结果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衣服，最后还是没能下的入手。

　　“我说，”他耐着性子说，“在我的地盘上，你不能这样，明白吗？”

　　女孩一动不动，杨亦宁便也不说话，二人僵持许久，女孩终于转过身面向了他。

　　呵！转过来的那面脸竟仍然是背面！

　　若是一般的人怕是早就吓尿了裤子，只是那杨亦宁冷静得很，他扬了扬眉毛，“我的管辖区域还敢这么猖狂？你能吓唬得了我？”

　　“……”女孩不满地啧了一声，声音却是粗厚的男人嗓音，她伸出手将头发撩开，用的力似乎是狠了点，居然连着头皮整个扯了下来，血肉模糊的破口处翕动不停，不断扩大，最后渐渐地钻出一个脸上只有嘴的成年男子。

　　男子把地上的皮捡起来，一点一点地啃了起来。

　　杨亦宁看着他，无面男也不知在用什么器官看着杨亦宁。

　　“东西呢？”无面男边啃着那堆破破烂烂地皮边问，“我要的习珠。”

　　杨亦宁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无面男，男人想了想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眼睛来，“千目鬼的一对眼睛，新鲜的，够不够这价钱？”

　　杨亦宁眯了眯眼，见那双后面还粘着些肉的眼睛晶莹剔透，在无面男手中动来动去，知道的确遇见上品货了，便蹲下身子翻起了垃圾袋，掏出一颗珠子。

　　“东西在这，”他说，“你看看成色，一双怕是不够吧？”

　　无面男皱了皱那张平板脸，还是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双眼睛来递给杨亦宁，接着一把抢过珠子，嘟囔道：“黑心的家伙。”

　　“谢谢夸奖，明码实价，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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