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笑焉然

　　净常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只待下一瞬便要手起刀落。“伪装得真好，既然你不是哑巴，就更不能留你了。”
　　“或许你会想留下我的。”这声音还是如此难听。夕然拦住了净常的动作，但是她自己也知道，刚才抵抗是多么的脆弱，所以接下来的抵抗，她要拼尽全力。
　　“哦？说说看。”
　　当对方再一次愣在原地时，夕然知道自己成功了。
　　刚才那句话，她的声音和净常的声音一模一样。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回复原来的水平，着实出乎意料。夕然曾经讨厌自己的专业，多数时候只能是对别人的一味模仿，就连外语片配音也要严格遵循既定框架。然而今天，这酷肖的模仿却有可能可以救自己的命，所以顿时变得可爱起来。
　　“你，学过口技？”
　　“这不是口技。”夕然看向净常，这项技能是仅剩的筹码，生路与死门最后只决定于净常现下的处境了。“真不敢相信，你为了一个佛牙舍利，会在寺内潜伏那么久。”
　　“别真以为自己如此聪明，我的目的并不是佛牙舍利。”净常嗤笑。
　　“可是你确是有目的躲避在感业寺。”虽然之前错猜了对方的动机，但是净常现在绝对处于一个她自己难以把控的境地。“你虽不是窃贼，但比窃贼更加需要一个挡箭牌。”
　　“这是确实，但你或许并没有这个资格来当我的挡箭牌。”净常蔑笑。
　　“危险的时候，我可以代替你出面说话，没有人会发觉。”
　　“那于你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净常的神情终于开始迟疑了，对于夕然是早死或晚死，对于她，或许便是死与不死的区别。
　　忽然一阵尖利的叫声从窗外传来，净常撇下夕然径自出去开门，一只绀青色大鸟飞来，停在她黑色的罩纱上。夕然暗自思忖着，如何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寻求自己的最大利益，却发现净常并没有继续的意思，而是一边抚摸着大鸟蓝宝石光泽一般的羽翼，一边盯着门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气氛变得如此诡异，夕然只好不发一言静观其变。不多时门外便走进来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净常关上门，火苗被气流带得微微一颤。两人除下斗篷，为首者紫檀长袍，发髻高束，发尾倾泻及腰。夕然抬头只见对方剑眉微挑，幽深如水的黑眸正盯着自己，只得转头避开那冷峻的审视。
　　“哟呵，许久不见，无刹姐好上这口了。”居后那个苍翠色长袍的男子探出头，走到近前打量夕然。
　　“晏承璞，你给我住嘴。”净常的脸上就像可以挤出水来，将其修理一番之后便转过身去和另外一个男子低声交谈。夕然抬头打量，这人端的也是副好面孔，发髻横插松纹流云钗，身材挺拔，下颌微翘，眼眸纯净而柔和，仿佛可以容纳万物，揽括而非吞噬，给人容易亲近的感觉。
　　当两人同时发现对方都在探究自己时，那个叫晏承璞的人率先红了脸别过头去，这行为还真不像是一个如此阴毒的女人的同伙。
　　“你叫什么名字。”房间那头的两人结束了交谈，紫檀长袍的男子转身问道。
　　“孟夕然。”
　　“快学一句给少主听听。”净常道。
　　一种侮辱感油然而生，夕然觉得自己像关在笼里的鹦鹉，任由他人调笑。好在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在心中狠狠地关照了一下净常的娘亲之后，还是选择了隐忍。
　　夕然言罢，四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什么少主的决定，自己的生死是全然被掌握在他人的股掌之间了。最后他点点头，这条小命算是留下来了。净常接过晏承璞怀里掏出的一颗白色药丸，拿到夕然面前，示意她吃下去。不知道那个点头到底表示留下她还是做掉她，但无论如何这药丸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夕然双唇紧闭，不愿服从。
　　“别那么不识时务，既然要做我的替身，就得把这药吃下去。”眼前这人的确不是什么善类，话都说到这份上，刀山火海也得下了，夕然便囫囵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哎，这就对了。我告诉你，此药名为砗磲压魂散，”夕然听到砗磲二字，心中不由疑惑，她原来曾买过一串砗磲手链，售货员说是贝壳磨粉而成。难道她们是嫌她肤色不够白皙，怕丢了脸，想给她吃点珍珠粉来美白抗衰老不成？“将深海戾贝放至金线海藻之中，待其长成混以山阴葛加以炮制。山阴葛生在暗穴之中，见光便死，性属极阴。此毒每月十五毒发一次，毒发时血液温度骤降，不仅无比痛苦，还会有生命之危，不过只要你好好表现，我自会按时给你解药。”净常择下夕然头上的尼姑帽，发丝倾泻而下，骚动着空气中的尘埃，卷起一股暗流。
　　“从今以后没有净然，你既是孟夕然，也是游无刹。”
　　游无刹抛来一个包裹，“快点换完出来，我不想让别人误会我是在拐卖尼姑。”说罢三人便走出了木屋。
　　难道。。。你不是在拐卖尼姑？夕然埋头理了理手上的衣服，一条鸭卵青钩花长裙，袖口用淡黄丝带缠紧，想必是游无刹的便衣，就胡乱套头穿了。
　　夕然走出门外，看见三人一人骑在一匹骏马上，so，是要我跟在后面跑吗？尴尬间，紫檀长袍的男子开口：“承璞，你载她走。”
　　“啊，为什么是我，女人应该由女人来……”
　　“你知道这匹马的脾性，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骑它。”游无刹的语气不容质疑。
　　夕然看向那匹红色的傲娇，很想教育它拒载是会被投诉的。不过转念一想，跟着游无刹那个女人应该并不比跟着晏承璞好。
　　最终晏承璞还是无奈地拉她上了马，四人策马奔驰了两天，终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住宅前，没有门牌，外面看来只是个穷人混居的杂院。
　　过了门厅才发现这宅子别有洞天，外面虽是几户平常人居，穿过内堂后门却见一间不俗的庭院，主间门口悬一漆金乌木匾额，上书“芸庭”。入门绕过一件透雕座屏，屋内置紫檀卷草纹织锦软榻，塌上放一座矮方桌，两边各两把黑漆圆背交椅。紫檀长袍的男子在软榻上坐了，另外两人也坐在两边的交椅上，只有夕然站在屋子正中。
　　虽然夕然对身处的环境了解不多，但一路过来观察四周的家具，全是珍贵的木料所制，这些木料必定产自岐芷，现在自己还在岐芷境内。
　　“我们先为你腾出一间房，你且先住下。”游无刹说罢冷笑，转身离开，连背影都是凉薄的。
　　听她的语气甚是狂妄得意，夕然拿了包袱随人进了一个小间，正收拾着，突然想到，明日不正是十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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