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笑焉然

作者:霏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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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净非常


      夕然第一次见到净常,确实是在第二天清晨。肤若凝脂,腰如束素,再一看其眼窝凹陷,下巴微翘,但头发却乌黑顺直,似有些外族血统但并不很明显。夕然凭借多年来观摩电视剧的经验,得出“匈奴人来中原肯定没安好心,或弑君,或投毒,或偷取密函,或拐卖人口”的结论,便偷偷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外貌特征虽不突出,但搞不好就是敌方遣入我军的特务,一定要加以提防。
      当然这些都是夕然无聊太久跟自己扯犊子,韩剧的主角也有不得癌症不出车祸的,不能一棍子掀翻一船人,所以实则并未上心。
      之后却再无与净常有更多接触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容忍在一个哑女面前独白,不过看她似乎也并不如何与周围人交好,只时常一人在诵经房里诵佛。
      感业寺的生活是平静而独立的,至少之前的日子是这样。直至某天,夕然发觉寺里的香火无故旺了起来,甚至有超过大年初一人头攒动的蜂拥。来人皆面带忧愁与躁动,莫不是又有战乱或天灾?夕然虽有意向身边人打听,可是周围都是与她无异的普通僧尼,并上面隐瞒着并不知情。又过一日,这现象的缘由才从香客嘴里走漏出来。
      也多亏这次的事,夕然才对身处的环境有了具体的了解,来到这里近一年,因怕人起疑所以一直只能在别人的谈话中自己留心总结,却也不敢询问。
      青玄大陆共有三大国,燕荀,岐芷和天冢。燕荀坐北,岐芷揽南,天冢拥西,三国风土像极了古代中国。
      孟夕然现下所在为岐芷国,是整个大陆的中心,以大量珍稀木材石材为依靠,善于经商。不仅如此,还有一群善度事的能人聚集京中,但并未组成帮派,只在岐芷国需要的关头才聚集起来,施计用道以保山河稳固。燕荀尚武,以游牧为主,从小精通骑射,规章制度颇为严苛,所以近年开始便不断有人流窜到岐芷,两国的关系也越发微妙。
      三国中最为独立而神秘的就是天冢了,虽为一个小国但从不惧怕外来的侵害,与岐芷燕荀虽有交流但邦交行为屈指可数;一些与他们相关的言传极富邪性,即便岐芷能人也捉摸不透。天冢与另外两个国家甚少通商,而且只限毛皮与草药,所以无人知道他们的经济来源。
      这次的事是有关岐芷与天冢。近日岐芷国内多个寺院佛舍利被盗,最为惨重的便是卧经寺。寺内供真身舍利三十二颗,先装金瓶,再入琉璃瓶,以熏香之印封印其盖,置于纯金宝函,最后供奉白玉双檐灵帐之中。宝函内设机括,塔外严格防守,不料还是被洗劫一空,三十二颗舍利均不翼而飞。寺内道辰长老闻讯赶到,看到或死或伤的弟子和帐内空置的金函,吐血一口,当晚便于塌上圆寂。
      次日另外两座供有佛舍利的寺庙也横遭劫难,匪徒分散各个寺内同时行动,难以提前警觉,无可提防,遍盗岐芷国上下三十五颗舍利只损两人,可惜两人尸体已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官府认定是同行之人无法带走尸体,只好毁其面目掩盖痕迹;然而岐芷王城内一神眼能人看到尸体之后,便说尸体脸部并非是被兵器捣烂,而是因为腐烂太重,五官糊至一团。
      劫匪刚死亡两天,脸部却高度溃败,远远超过身体其他部位,使人不由得想到了西方那个喜施奇淫巧术的天冢国。然而怀疑度再高也仅限于推测无法证实,而且事关两国外交,朝廷一时失了对策。
      “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舍利被盗之事一出,举国震颤,人心惶惶。最为关键的,也是与她息息相关的,便是晓感业寺内供就有一颗鸡卵大小的佛牙舍利,在岐芷国内也称得上闻名。谁敢保证这颗舍利不会再横遭毒手,众人便想赶在这颗舍利也失窃之前赶紧参拜。
      “难道官府不派人来保卫吗,或者直接将其运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夕然书道。
      “今晚就会转移至安全之处了。”净了回答。

      孟夕然忙了半日,送走一批香客,忽觉体乏。这两天睡眠不好,白天也没有精神,便偷偷跑到人烟稀少的内巷,逃开外人的干扰,小小的劳逸结合一下。
      一座供香客休憩的木亭半隐于翠竹之中,若是来了拜佛烧香之后便走,是看不到这座凉亭的,所以通常这里人并不多。树梢翠色渐染,竹干中也浸出生机勃发的绿,阳光扑泻下来,透过长长的睫毛,映照在夕然的眸里。没想到刚过了一年的安静日子,便有如此大的事发生在身边。这几日寺里人群如此繁杂,竟不怕香客里藏进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趁乱把佛舍利给偷走,心也真够宽的。
      思索间一阵私语将夕然的思绪拉扯回竹屏后,稍加辨认便发现是净常和一个陌生人,两人正温和地闲谈。夕然平素与净常不熟,加之另外一个人也毫不认识,正在踌躇是上前打声招呼还是就此改道时,净常却突然回过头来,并客气地问候她。夕然请求她介绍旁边的人,得到的回答是,“常往来的施主。”
      夕然私心想她与净常平日并未有多少交集,缺乏沟通的默契,便不愿多留告辞走了,但是直至离开都无法回忆起那位施主的一分一毫,即使她不熟络,但是常来的香客多少也会有些印象。
      仔细一想,净常刚转身时的表情,有着与出家人不符的激动,甚至于带着桀骜与自负。净常与她一样,并非一个纯粹的出家人,心中还缠绕着无数的纠葛与纷杂,不同的是,夕然现在将它们埋在深处,而净常却像是将它们从幽闭之处再次掘出,正待开棺。
      晚上回到房间,夕然拉着净了再细说一次净常入寺所言的细节,终于挖掘到了那天隐约若现的漏洞在何处。亲兄被谋害,堂上二老不知所踪,转眼间亲人尽数离去,自己伶仃一人带发修行,只等找到双亲之日再还俗团聚。既然她已遁入佛门,亲人散尽,那么是谁被委以寻找她双亲的重任,她最后又如何能与亲人相见呢?
      夕然将疑问写在纸上,净了一想也觉不对,只猜她们一定还有忠心的家仆愿意不求回报地寻找旧主吧。
      夕然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思考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喝水,这是夕然多年的习惯。临睡前和净了闲谈时,喝了太多水,晚上便不得不起夜。
      凉风拂面,顿时带走了睡意,不自觉中夕然又走到了白天的小亭旁,等她最终在昏暗中发现自己差点撞上那个浓重的黑影时,再想逃开已经晚了。
      孟夕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绑了手脚躺在一间昏暗的木屋里,阴冷之气从破旧的木板中挤入,灰尘藏进破旧家具的裂缝中,为其打上了废弃的烙印。就着桌上微弱的油灯,夕然看到昏倒之前那肃杀的身影,正背对自己坐着。
      肢体与地板的摩擦声惊动了对面的人,转过身来,是一张意料之中的脸庞。
      “真是可惜了一张娇俏的脸啊,等被人发现你的时候,估计尸体已经臭了吧。”净常慢慢靠近,手里拿着一柄短刀,看得出刚才她就一直在擦拭它,刀刃在如此晦暗的火光下都能射得人两眼发疼。“看你平时为人宽厚,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毕竟我们名义上也同门一场。”
      褪去平时朴素的僧袍,眼前之人强大的气场终于撕裂束缚,迸发而出。虽然这里并不比现代人性与民主,但不等于可以将人命视为蝼蚁,随意轻贱,对待无辜之人全然没有恻隐之心。夕然顿时觉得自己很犯贱。刚来时整天要死要活,一心寻思,现在终于有人可以成全她,却没了当时的洒脱。
      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刀刃,夕然忤视着她,只是手脚被束缚着无法反抗,只能靠大口的呼吸来缓解因恐惧和紧张产生的窒息感。随着气息逐渐变得粗重,她的喉间冒出尖利的嘶吼,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向后吃力地爬着,只几步便被逼入墙角,再无可退之地。
      “不要过来!”夕然不敢相信这极度难听的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面前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两个人的动作定格在咫尺的惊险上。“你不要过来!”夕然声音里带着央求,眼泪簌簌地落下,和她一般乱了方寸。这么久来第一次和别人对话,竟像幼时外婆破烂笨重的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一般难听,不仅如此,她的声带好像早已适应了“哑”的环境,从刚开始夕然向自己强加的失声,到了现在声带自身对说话的抵抗。她的身体颤抖得抽搐,喉间一痒,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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